周二，當川普在國情咨文演說中強調北韓政府多麼殘暴的時候，他抬手指向了觀眾席裡一個為了尋找自由而拄著拐杖跋涉了數千里的男人。

這位池成鎬所講述的脫逃故事，即使按脫北者的標準來看也十分引人注目。當川普指向他時，池成鎬欣喜地舉起了他的拐杖，讓攝影機拍下了這一刻。

美國總統川普本周發表國情咨文演說時，池成鎬是現場嘉賓。（湯森路透）

北韓的飢餓地獄

1996年，身為家中長子的池成鎬才13歲，在北韓北部會寧市旁邊的一個礦村生活。國家正處在饑荒之中，據估計，這場饑荒後來導致200多萬人死亡。池成鎬在2014年的一次採訪中說，他們一家人靠吃草根和玉米秸稈度日，以至於虛弱得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只能在地上躺著，有時還會產生幻覺。

他的祖母前一年已被餓死。學校裡，老師虛弱得無法教書，也沒什麼學生到班上課。

池成鎬說，他開始從貨運火車上偷煤，用來換取玉米。

「我們大概得有100個人。火車在晚上開出站時，我們就從躲藏的地方出來，像殭屍一樣爬上車，」池成鎬說。「如果我們錯過火車，我們的家人會連續幾天沒東西吃。」

他說，村民們只能在凌晨1點到5點之間偷煤，這個時候沒有武裝警察把守。他們沒有手電筒。

「沒有麻醉」咬牙接受截肢

1996年3月7日晚，在把一袋袋煤從火車上甩下來讓妹妹撿的時候，池成鎬筋疲力竭地餓暈了過去，滾落在兩節車廂之間。醒來的時候，他正在鐵軌旁邊，火車開走了。他的左腿和左臂已被碾斷。他的妹妹發瘋似的喊叫求救，儘管其他的村民只是帶著一袋袋煤匆忙離開。

他說，他被帶往當地的一家診所，一位醫生給他做了兩次手術，沒有麻醉，沒有輸血。

「他鋸斷骨頭的時候，我能感到我的脊柱咔咔作響，」池成鎬說。「我能聽到血滴在下面的臉盆裡的聲音。醫生不停地和我說話，免得我暈過去。」

康復後，他開始拄著拐杖去市集和火車站乞討、偷東西吃。

美國總統川普2日與池成鎬會面。（湯森路透）

「中國的動物都比北韓人吃得好」

但他說，在2000年非法進入中國之前，他從沒想過離開北韓。在中國，教堂會有人給他食物，他看到「中國的動物都比北韓人吃得好」。他說，一個月後，當他帶著一些給家人的食物回家時，秘密警察抓住了他，毆打了他20天。

「真正傷害我的不是他們的毆打，」他說。「他們有個人說：『你個瘸子，在中國，在外國人的攝影機前乞討！你讓領袖與國家難堪。』」

「那時我才意識到我在北韓沒有未來。」

後來，他聯繫上了一位成功進入南韓的老鄉。他通過一部在邊境上能接收中國信號的手機與他通話，了解到南韓的狀況要好得多。他說，他的老鄉告訴他，「在南韓，他們不會毆打殘疾人。」

「在來南韓之前，我從沒見過有唐氏症的人，」池成鎬說。「在北韓，他們把這些人都聚在一起，不讓公眾看見。」

拄著拐杖的脫北者

2006年4月，池成鎬最後一次渡過圖們江，試圖進入中國。期間，他在一條因為融雪而漲水的河裡失去平衡，差點溺斃。和他一起逃離北韓的弟弟把他救了出來。

在中國，兄弟兩人分開行動。前往南韓的旅途危險艱辛，池成鎬害怕自己成為弟弟的負擔。

「我們的想法是，我們兩人中必須至少要有一個人成功到達南韓，這樣才能賺錢把父母和妹妹也接出來，」他說。

在沒有嚮導的情況下，池成鎬和另外三名脫北者穿越寮國的叢林，到了泰國。在那裡，他被告知南韓外交官可以幫助他。

在曼谷的南韓大使館，外交官驚訝地見到了池成鎬。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一個拄著拐杖的脫北者。他們急忙把他送到首爾。在那裡，政府為他提供了義肢。

「我非常困惑，因為我以前從來不知道社會應該保護殘疾人，」池成鎬說。

池成鎬拄著拐杖。（湯森路透）

「不放棄，就能成功」

池成鎬和弟弟在南韓團聚。幾年後，母親和妹妹也赴南韓與他會合。但他的父親在試圖逃離北韓時被抓獲，在獄中去世。

在首爾，池成鎬在大學學習法律，並成立了「為了人權行動和團結起來」（Now Action and Unity for Human Rights）組織，面向脫北者、南韓年輕人以及為北韓人權而奔走的美國韓裔。他經常在國際會議上就北韓人權問題發表演講。他還講述了自己逃出北韓的故事。對很多記者和人權組織來說，這個故事中的大部分情節都無法獨立證實。

池成鎬逃離北韓時拄的拐杖。（湯森路透）

池成鎬說，他從來沒有扔掉父親為他做的簡易臨時拐杖。他說它們象徵著「如果不放棄，什麼都能成功」。

在國會，當川普介紹他，稱他的故事「證明每一個人類靈魂都渴望自由的生活」時，他意氣風發地舉起了拐杖。

但考慮到川普在移民和嚴格執行邊境法規上的立場，他在演說中提到池成鎬的做法也引起了一些不滿。

「這個，池成鎬的故事是很悲慘，但這不正是讓他成了川普希望拒之門外的那種難民嗎？」一名推特（Twitter）用戶寫道。

王霜舟（Austin Ramzy）自香港對本文有報導貢獻。

翻譯：Jowii、陳亦亭

（本文由美國《紐約時報》授權《上報》刊出，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