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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罕默德‧尤努斯:新世代有把貧窮從這個星球上消除的力量

對於持續的貧窮、失業和環境惡化,我們已經忍受太久了。(湯森路透)

對於持續的貧窮、失業和環境惡化,我們已經忍受太久了。(湯森路透)

發明微型信貸、社會型企業,並因減緩貧窮問題的工作而得到諾貝爾獎肯定的尤努斯,是當今最敏銳的社會評論家。他主張,現在是承認資本主義引擎失靈的時候了,因為在目前的形式中,不可避免地會導致嚴重的所得不均、大規模的失業,以及環境破壞。我們需要一種新的經濟制度,可以充分發揮利他主義的創造性力量,就像強大的自利心態一樣/《三零世界》-翻轉厭世代,看見未來,零貧窮、零失業、零淨碳排放的新經濟解方

 

對於持續的貧窮、失業和環境惡化,我們已經忍受太久了。我們以為那是一種自然災害,人力無法控制;或是,說好聽一點,那是經濟成長在所難免的代價。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這些都是現行經濟制度的失敗。既然這樣的經濟制度是人類創造出來的,這些失敗就可以被更正,只要人類決定以一種更能正確反映人類天性、人類需求以及人類欲望的新制度,來取代有缺陷的現行制度。

 

請記住,現行資本主義的核心問題,在於它只認得唯一一個目標──自私地追求個人利益。因此,只有根據這個目標設計的企業,才能受到認可,得到支援。然而,在世界各地,有數百萬人卻積極追求不同的目標,包括消除貧窮、失業以及環境惡化問題。其實,只要我們設計企業時,把這些目標謹記在心,就可以大幅減少這三個問題。這時候,社會型企業就扮演了關鍵角色。

 

社會型企業所提供的優勢,既不是給追求利潤最大化的公司,也不是給傳統的慈善事業。少了來自於追求利潤的投資人的要求,以及追求利潤的壓力,使得社會型企業在一些現行資本主義市場行不通的地方,也能存活,尤其是那些投資回報率幾近於零、但社會回報率卻相當高的領域。同時,因為社會型企業被設計成能夠產生收益,因此可以自給自足,不需要經常性地吸引新的捐款以維持營運,就能避免耗費許多人的時間和精力在非營利的活動上。

 

因此,社會型企業的經濟模式不僅可以很簡單,還能永續經營,在開發中國家和富裕國家中的許多成功實驗,已經說明了這一點。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特別適合進行這些新型態企業的實驗,因為在放大個人創業力上,資訊和通信等電子科技可以發揮重大的作用。

 

一個社會型企業的創辦人,設計出能夠幫助窮人或有益社會的產品或服務後,透過社群網路以及其他網路工具,能夠把資訊散布到全球,吸引更廣大的市場。透過網路,好的點子可以散布得更快,已經證明成功的商業模式也比以往成長得更快、更容易。健康照護、教育、行銷、金融服務,以及更多其他的經濟領域,透過社會型企業和科技結合所產生的力量,可以產生革命性的轉變。

 

看到這些新的經濟觀念在許多創業家、企業領袖、學界人士、學生以及政治領袖的共同努力之下,在全球遍地開花,實在令人興奮。現在正該運用社會型企業的潛力,解決財富不均、失業以及環境崩壞等等,所有因為資本主義破敗的引擎所造成的病症。

 

為了未來的世代,我們應該開始朝一個三零世界──零貧窮、零失業、零淨碳排放──邁進。我們需要一個新的經濟制度,其中社會型企業將扮演至關重要的角色,幫助我們達成三零任務。

 

社會型企業是很多貧窮問題的補救方式

 

有了格萊珉銀行的經驗之後,社會型企業的概念在我心中已經具體可見。如同我曾經解釋過的,這個構想不是什麼理論性的概念,而是簡單又實際可行的方法,能夠緩解貧窮對孟加拉造成的最壞影響。

 

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先了解,貧窮不是窮人創造出來的問題。它是一種經濟制度的產物,這種經濟制度將所有資源保留給頂層,創造出一個不斷擴大的財富蘑菇頭,掌握在只占1%的人手中。用蘑菇頭來形容的確非常傳神。巨大的蘑菇頭代表少數人擁有的財富,下頭吊著又長又細的莖,則代表其他99%的人口所擁有的財富總量。這根莖隨著時間越變越細長,與此同時,蘑菇頭仍在持續長大。用不均(inequality)這個詞來形容這種無法永續、無法接受的情況,根本就不合適。如果你想描述螞蟻和大象之間的差異,絕對不會用不均這個詞。

 

我們必須接受一個事實:現今的制度,就連「財富分配」都說不上。更精確地說,這個制度根本就是為了讓財富單向集中而設計的,就像森林烈火把林中所有氧氣用盡吸光一樣。這個制度根本無力抵擋這個過程,因為它根本就是為了財富壟斷,而不是為了財富分配而設計。

 

在現有的制度下,窮人就像盆栽一樣。盆栽中的樹,種子就和野外正常尺寸的松樹和白樺樹沒二樣,但是因為一直被種在小小的花盆裡,只能吸收到少量的水分和營養,所以永遠長不到應有的高度,只能長得像正常樹木的微型複製品。

 

窮人的情況也是如此。他們是盆栽人,生長受到妨礙,就像盆栽裡的樹。窮人的種子並沒有什麼問題,問題是這個制度並沒有給他們和其他人一樣的機會。因此,他們沒有辦法像其他人一樣,運用自己的創意與創業精神成長。

 

我們需要的新經濟制度,應該能提供這個世界上的盆栽人需要的資源,讓他們長得又高、又直、又美麗。

 

作者穆罕默德‧尤努斯是社會型企業發明者,有微型貸款之父的美譽。(維基百科)

 

貧窮最暗中為害、最具破壞性的一個特性,就是它在很多面向上打擊著人類的快樂和幸福。每一個打擊,同時加強又加重其他打擊的力道。舉例來說,窮人通常難以取得完善的健康照護服務,因此,生病時經常病期較長,也較嚴重。這個打擊不僅可能縮短他們的生命,也使得上學或工作賺錢變得更為困難。如此一來,又讓他們更加深陷於貧困之中。同樣的,缺乏乾淨的飲水、不合格的居住環境、缺乏或根本沒有交通工具,綜合影響下,如同一道詛咒,要窮人活在折磨和悲慘中,貧窮的問題互相牽連,也讓他們更難脫貧。

 

從創辦格萊珉銀行到現在,這麼多年來,為了幫窮人解決問題,我又創立了許多財務上能夠自給自足的計畫和企業。其中包括為了對抗貧困家庭孩童普遍發生的夜盲症問題,而創辦的蔬果種子行銷企業,還有提供衛生與手泵管井安全飲用水服務的企業。之後,我開始成立正式公司,以解決孟加拉窮人所面對的各項複雜問題。不管是一家提供可再生能源的公司,或是好幾家提供健康照護的公司,或是一家為窮人提供資訊科技的公司,只要能為那些陷於貧困的人解決社會需求,我們都願意去做。

 

雖然,我們把這些社會型企業設計成能夠產生利潤的公司形式,但那只是為了確保它能自給自足,永續經營。如此一來,它所提供的產品和服務就能幫助更多的窮人,而且可以持續經營下去。我們唯一考量的是社會的需要,至於股東和投資人是否能獲利,則完全不列入考慮。我就是因此才發現,公司可以用這種方式成立,從頭開始就以特定的社會需求為中心,不帶有任何個人利益的動機。

 

2006年,格萊珉銀行和法國跨國食品公司達能(Danone)成立一家合資公司,國際間才開始注意到社會型企業的概念。格萊珉銀行和達能集團的董事長兼當時的執行長法蘭克.李布(Frank Riboud)攜手合作成立公司,提供添加了維他命、礦物質以及主要營養素的優格,給孟加拉偏鄉營養不足的兒童。

 

我們把優格以貧窮人家負擔得起的價格賣給他們,訂價只要剛好夠公司持續營運就好(一杯優格目前的售價為10個孟加拉塔卡幣[taka],折合美金大概是12分)。除了還給達能公司與格萊珉銀行最初投入的投資資金(總計大約是100萬歐元)之外,不管是格萊珉或是達能,都沒有從這家合資公司賺取任何一分利潤,完全按照當初簽定的合約條款。目前,我們已經在首都達卡北部的波哥拉市鄰近區域,設有一家優格生產工廠,希望在不久之後,能在全國各地設立更多這樣的生產工廠。

 

格萊珉達能食品公司以各種相輔相成的方式,緩解了貧窮所帶來的衝擊。其中最明顯的就是它的優格,為原本可能因為營養不良而飽受疾病之苦的兒童,提供了健康方面的好處。2013年,一群科學家在改善營養全球聯盟(Global Alliance for Improved Nutrition, GAIN)的支持下所做的一份研究中,證實了這一點。

 

另外,在波哥拉設立優格生產工廠,也為這個地方的社區帶來另一個好處。生產優格所需的牛奶由當地農夫供應,等於提供他們另一個固定收入的管道;當地婦女可以銷售優格以賺取佣金;另外,當地居民經過達能公司的訓練後可以經營工廠,工廠同時又是分銷和市場行銷的管道,更進一步活絡了鄉村經濟。

 

格萊珉達能食品公司只是我們設立的合資社會型企業中的第一家。現在,越來越多的公司主動表示,要與我們合作設立新的社會型企業。例如,我們已經和法國主要的水處理及輸送公司威立雅集團(Veolia)成立合資事業,輸送安全的飲用水到孟加拉的村落。這家合資公司經營一家水處理廠,專門提供乾淨的水給孟加拉境內某個區域內的五萬名村民,因為那裡的水源已經嚴重受到砷的汙染。我們以每10公升3美分的價格,將水賣給村民,公司因此能夠永續運作,格萊珉和威立雅則沒有從中獲取任何財務所得。

 

我們在孟加拉還設立了其他的合資社會型企業,合作對象包括英特爾集團(Intel)、巴斯夫集團(BASF)、優衣庫(Uniqlo)、SK夢想(SK Dream)以及悠綠那(Euglena)。

 

每一家公司各有其獨特的故事。以格萊珉悠綠那公司為例,故事要回溯到1998年,一個18歲學生出雲充(Mitsuru Izumo)的孟加拉之行。在格萊珉銀行完成實習之後,出雲充決心致力解決營養不良的問題,因此研究領域也從文學改成農業。後來,他對眼蟲藻(euglena)神奇的特性深深著迷。他發現這種單細胞有機體,竟然含有人類賴以生存所需的大部分營養素。

 

他相信眼蟲藻可以用來開發超級食物,從此專注於研究將產品商業化的方式。2005年,為了行銷這個產品,他成立了悠綠那公司,如今這家公司已經在東京股市掛牌上市。2014年,他和格萊珉農業基金會(Grameen Krishi Foundation)共同投資,設立了格萊珉悠綠那公司。這家社會型企業除了生產眼蟲藻餅乾提供給學校孩童,另外還有營養豐富的綠豆,也因此讓孟加拉近八千農民的收入大幅提高。

 

貧窮應該只屬於博物館,供我們的兒孫前往參觀。(孟加拉/資料照片)

 

新經濟與零貧窮目標

 

上述的例子讓我們知道,在社會型企業幫助下快速啟動的經濟轉型,有史以來第一次為人類創造一個零貧窮世界的機會。

 

貧窮不是由窮人創造出來的問題,這個信念鼓舞了我。貧窮是一種人為的制裁,強加在那些和你我一樣,不論年齡,不管身分地位,都具有無限潛能、創意、活力的人身上。消弭貧窮的關鍵在於,如何為窮人移除面前的障礙,將他們的創意解放出來,以解決他們的問題。我們只要給他們和其他人一樣公平的機會,他們就能改變自己的生命。

 

在各個行業運用創意設計社會型企業,可以讓這種改變發生得更快。我向來堅持,文明社會不應該有貧窮問題。貧窮應該只屬於博物館,供我們的兒孫前往參觀,看看人類曾經承受過如何不人道的待遇,並且自問為何他們的先人竟然讓這種情況持續了這麼長的時間。

 

新世代有把貧窮從這個星球上消除的力量。我們過去克服了奴隸制度、克服了種族隔離、還能把人類送上月球,這些都是以前被認為不可能的成就。因此,只要我們決定貧窮不應該出現在我們想要的未來,我們就可以克服貧窮。一切都是由我們決定,我們要做出選擇,要居住在一個沒有貧窮根源的世界,然後創造一個新的經濟制度,讓我們選擇的世界成為現實。

 

※作者生於孟加拉的海港市吉大港(Chittagong)。從達卡大學畢業後,尤努斯得到傅爾布萊特獎學金負笈美國,在范德堡大學(Vanderbilt University)攻讀經濟學。返國後出任吉大港大學(Chittagong University)經濟學系主任一職,之後便投入提供赤貧者金融服務與社會工作。他創辦格萊珉銀行,擔任銀行執行董事,也是暢銷書《窮人的銀行家》作者。尤努斯與格萊珉銀行在2006年獲頒諾貝爾和平獎,2009年美國總統奧巴馬授予總統自由獎章,2013年獲頒美國國會金質獎章,他也是社會型企業的發明者,有微型貸款之父的美譽。微型貸款這項經濟運動已經幫助全球各地數百萬家庭脫離貧窮/本文摘自《三零世界》一書/大塊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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