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是我在印度度過的第一個元旦，對我而言，完全沒有新年歡樂的氛圍。因為我正忙著報導發生在2012年底，新德里一名女學生在公車上，被6名印度男性輪姦致死的事件。我其實一直都想寫，自己作為一名在新德里工作、生活的外國女性的感受。

因工作來到經常發生強姦案的新德里（新德里被報導為「全球最糟城市」之一），已經有半年多，過去4年裡，這裡的強姦案持續不斷，在2011年，共有572名女性被強姦，居印度各大城市之首。這座城市也因2012年底發生的一起強姦案，引發全世界的關注。

作為外國人，尤其是一個長著東亞臉孔的女性，我在街頭經常受到路人的注目，及毫不掩飾的上下打量。如果在人多的景點，必定被圍觀，而且一堆印度人會一個個上前來要求合照。起初我還覺得自己挺受人注意，後來則習以為常。

但有時在經過一些印度男性身邊時，他們除了上下打量，還會突然竊竊私語和壞笑，口中像唸咒一般唸唸有詞。還有的時候，特別是當我一個人在街上或公園裡時，印度男人會跟著我、跟我說話，要求做朋友。通常我都假裝沒看見，快步走過。

在印度，即使是在公共場合，女性也有可能被言語和行為性騷擾。我常走在大街上，感覺男人的眼神很「飢渴」，時不時還會有個「阿三哥」擠眉拋媚眼。

我有一位在孟買工作的女性朋友，每天要搭公車和地鐵上班。有一次下班時7點左右，她剛下公車準備回家，3個印度男青年騎著摩托車，突然向她迎面駛來。嚇得她一慌，來不及閃躲，只能傻站在原地。就快要撞到她時，摩托車突然減速，貼著她身邊擦過，載著哈哈大笑的三人遠遠駛去。

她望著他們的背影，驚魂未定，搖搖晃晃的走回家。回想當時的情景，她不禁嚇出冷汗，慶幸當時天色未晚，這幾個人只是想捉弄她取樂，還沒起歹意。

過來人奉勸我，不要跟印度男性有目光接觸，妳看他一眼，他會認為妳對他有意思，小心來性騷擾妳。

曾經聽說，一些穿著性感的西方女遊客，由於沒注意到文化差異，跟印度男性搭肩合照，結果被誤認為有意思，而被強姦。

2012年12月16日，發生新德里的輪姦致死案（受害女孩上車的地方，就在我住所附近的公車站）後，印度報紙上每天都湧現，大量駭人聽聞和匪夷所思的強姦案，讓人不得不替印度女性和自己的生存環境與安全憂心。

一名女孩40天內，被44名男性輪姦。

一名女孩不堪一名印度男性4年來的性騷擾和威脅而自殺。

一名6歲小女孩，被一名所謂的「未成年人」殘忍的強姦和謀殺，身體被切成段、扔在兩個公共廁所。由於凶手是青少年，無法被判處死刑，因而轉到少年法庭，在那裡他只被判處3年監禁。

在印度北部城市勒克瑙的一名女孩，長期被一名已婚男性跟蹤和性騷擾，女孩多次向警局報案，但員警根本不理會，可憐的她甚至還遭到已婚男性縱火報復，全身90％的皮膚被燒傷。

在素有「重男輕女」傳統的印度，性騷擾被稱為「夏娃的誘惑」（Eva-Teasing），經常可以被社會接受。對印度男性來說，性騷擾和強姦有時只是一場兄弟間共用的「遊戲」。

印度男性對印度女性，特別是低種姓女性尤其不尊重，據一位印度男人「酒後吐真言」道：「她們穿得那麼暴露，就是要給她們一些教訓。」員警不僅不理會，甚至還會嘲笑前來報案的女性，有些受害者甚至會再次遭到員警的性騷擾和強姦。

更氣憤的是，在公車輪姦致死案發生後，印度社會的男性，竟然發出一些令人不可理喻的言論。為強姦犯辯護的律師說，在印度社會，女性晚上只能跟家人一起出門；一位宗教大師說，受害女孩應該跪著求這些男性放過自己，而不應該跟他們起衝突；印度人民黨議會議員說，強姦小孩是罪惡的，但強姦女性是可以被理解的；印度總統的兒子，竟然指責抗議強姦案的女性，打扮得太漂亮是為了作秀……

還有一些觀點令我很震驚，在印度，他們認為只有性侵處女，才能被稱為強姦。對已婚婦女的侵犯，是為了警告她不要到不該待的公眾地點。如果晚上出門還穿著暴露，那就是為了讓人強姦。

印度強姦案頻發，有著各方面的原因。印度種姓制度殘留的影響還未銷聲匿跡，這導致女性尤其是低種姓女性地位低下，有時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證。

在崇拜「林伽」（男性生殖器）的印度教徒看來，性行為是跟神靈交流的途徑，由此披上宗教的神聖外衣（印度靈性大師性侵少女　被判終生監禁），和寶萊塢歌舞中，挑逗的性暗示文化浸染。

再加之選擇性生育，導致印度男多女少，以及經濟條件差的印度男性，難以透過正常途徑滿足生理需求等諸多原因，滋生了印度強姦案氾濫的現象。

而近幾年來，印度強姦案呈上升趨勢的重要原因，還跟印度政府和司法機關，對此的打擊力度明顯不夠有關。

據專家稱，印度審判強姦案的法律，很多還是沿襲一百多年前英國殖民時期的舊法，懲處力度完全跟不上新時代。根據印度國家犯罪紀錄局（NCRB）的資料顯示，印度全國的強姦犯罪的平均定罪率，比暴力犯罪的平均定罪率還要低，不到28％。

平均每25名強姦殺人犯中，只有一名被判處死刑，其他的判罰極為輕微，刑期甚至不到一年，而且每年總統還能赦免和減輕一些強姦犯的刑罰。此外，強姦案的立案和審理時間也很漫長，有的官司打了十年都沒有結果。

2012年的公車輪姦致死案發生後，雖然新德里政府，採取一些保護女性的措施，例如：設置女性求助熱線、增大夜間巡邏警力、設立審理強姦案的快速法庭、加大對強姦犯的懲罰力度等，但性暴力與強姦案仍不時發生。

到後來，身為一個外國人，我對於該地區發生強姦案的高頻率狀況，都有些見怪不怪了，甚至不會像剛來時，一聽到強姦案發生就緊張兮兮，這類新聞反倒變成一種生活的背景。

*本文摘自《印度神邏輯：快與慢、尊與卑、苦與樂，這裡都有專屬的邏輯。不是遊記，是一段意外改變人生觀的臥底觀察。》，任性出版。

【作者簡介】

塵雪

中國駐印度新德里女記者。畢業於武漢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研究方向為中西新聞比較與跨文化傳播。畢業後主要從事國際文化、社會與時政新聞報導。2012年至2014年被派駐印度新德里擔任駐外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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