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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偉棠專欄:愛金庸 就在無俠時代喚回武俠精神

廖偉棠 2018年11月01日 00:02:00
熱愛金庸,紀念他的方式不該只是刷屏流淚,而應該傳承他曾有之志,把武俠精神重新喚回我們這個委頓卑瑣的無俠時代。(美聯社)

熱愛金庸,紀念他的方式不該只是刷屏流淚,而應該傳承他曾有之志,把武俠精神重新喚回我們這個委頓卑瑣的無俠時代。(美聯社)

「如果金庸去世了,會發生什麼?」在大陸的社交媒體,昨天有朋友向我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我很喜歡你題目中這個「如果」,所以在芸芸關於金庸的問題中挑了這條來答。想必金庸先生泉下有知,也會喜歡這個「如果」,因為他的武俠世界裡面,都是如果,沒有不可能,他嘗試通過武俠來探討的是人性的方方面面,黑暗、微明、反轉……交織在一起的這個傳統中國與現代中國的悲劇相通,沒有簡單的快意恩仇,沒有世外烏托邦。

 

至於會發生什麼,那是老爺子不須考慮的了。我們所見的,一個泰斗級的文化偶像的逝世,換來24小時的媒體狂歡(就爭奪流量這一行為客觀而言,我不懷疑編輯作者們的真心哀痛),這是自媒體時代常見的事。以金庸的特殊地位—他占據的不只是流行文化史、文學史、新聞史,更占據了1980年代後數代中國人人性覺醒的心,他的死訊在大陸微信圈裡刷屏,可能會延宕到72小時甚至更久,而且感動他們的理由和感動港台讀者的理由還真的有微妙的差別。

 

但這之外呢?

 

對於非武俠小說迷、非金迷的我來說,金庸創辦的明報所經歷的命運、以及他離開後明報的堅持與變異,這些都更值得關注。這個傳媒神話其實是他的小說神話的延伸,也以自身的變幻來印證人性、政治的變幻。

 

大陸和台灣讀者對明報,是又熟悉又陌生,這幾年在網絡上每涉及明報相關事件之爭,我都會看到很多對明報無知的說法。最常見的是以為明報還由金庸主政,且又以為金庸本人就是他小說中的大俠,於是盲目視明報為香港傳媒良心標杆。實際上,早在1993年金庸就已主動把明報控制權移交給于品海,1995年再轉售予馬來西亞親華富商張曉卿

 

金庸當然也親華,但他有他自己的方式,他主政明報時做過最得人心的事情是高調反對陳毅的褲子核子論(六十年代初,副總理兼外交部長陳毅說「當了褲子也要造核子彈」),為此親撰社論《要褲子不要核子》,不惜與當時香港所有左派報紙筆戰,尤其與大公報惡戰逾年,論題涉及人民公社、對外援助、修正主義等。

 

其時為六十年代,金庸此舉使明報由一刊發武俠小說及馬經的小報變成有公信力、獨立正派的大報。但在前九七時期,明報以社論為時任基本法草委的金庸的「雙查方案」護航,又盡失民心,被當時香港知識分子和進步人士批評,我猜金庸黯然放手明報,與此不無關系。

 

傳媒是公器,這點必須成為文明社會的基本認識。雖然不少人明知而故犯,甚至包括金庸—根據張圭陽著《金庸與報業》及《金庸與明報傳奇》,金庸曾稱,報紙是老板的私器,不是公眾的公器,他也曾說「新聞自由是報社員工向外爭取的,而不是向報社內爭取的。報社內只有雇主與雇員的關系,並沒有誰向誰爭取自由的關系。」

 

即使在後金庸時代,明報內部的矛盾仍不時傳出,再加上明報集團員工薪酬相對偏低—也是金庸說的:「光是明報這兩個字就值三千元」,這成了說服前線人員為了理想犧牲物質的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留不住前線採編人才,至明報漸暗。

 

這就是我說的,「明」這個字也可以拆開為日月神教的「日月」,本來就是身處明暗交替之中的,我們從武俠世界中出來到這現實世界,萬萬不可不察—金庸用他的兩個作品:文學與報業來提醒我們。

 

最後對於武俠小說迷,我想寄語:金庸,俠之大者,一度做出過非常任俠的行為,無論在六七暴動還是八九民運期間,不只是在小說裡寫寫而已。你們熱愛金庸,紀念金庸的方式不應該只是刷屏流淚,而應該傳承他曾有之志,把武俠精神重新喚回我們這個委頓卑瑣的無俠時代。

關鍵字: 金庸 明報 武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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