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高中的小女兒突然對著我冒出一句話：「爸爸，我發現不是所有爸爸都跟你們一樣勒。」

「………」

「我身邊的同學幾乎都支持婚姻平權，但她們的爸媽很多都不是。」「我一個同學為了說服她的爸爸媽媽支持挺同公投案，去找資料準備了好久，鼓起勇氣跟她爸媽討論公投，結果說到他爸媽都沒辦法反駁了，但還是堅持反同。」「這些大人好奇怪，都說不過孩子了還繼續反同；我同學說她後來氣到鎖在房門裡一直哭………」

小女兒的說法符合目前環繞於反同與挺同的五項公投案的發展。表面上，反同與挺同的公共聲量都不低；不過，比起挺同，反同的支持者有更多不浮上台面的暗流。之所以成為「暗流」，在於有更多的反同者其實是緘默的，他們不願公開被歸類為反同，沒有強大的信念，對婚姻平權問題不求甚解，憑常識對同志抱持疑慮，諸如：「同性結婚怪怪的」、「同性接吻讓人不舒服」、「學校會一天到晚教你怎麼做愛」、「同志養的小孩有可能也會跟著變同志」、「那最後這個世界會變成怎樣啊？」

連續五場關於同志婚姻與性平教育的公投辯論會就充分證明，根深蒂固的反同信念是無法改的，無知是無法變的，歧視也是難以化解的。台灣有關婚姻平權的辯論已經這麼多年了，當看到反同者還是繼續說出：「同志不是天生的，只是像抽菸一樣很難戒掉」、「結婚沒有比較高尚，同志不需養育子女，可以把更多時間投入在事業跟公益。」並以這種檔次的發言上辯論台時，其實已經很清楚，所謂的溝通與說服，對這群人來講是根本不存在的。

不只不存在，他們還會順著政治風向得寸進尺。一年多前大法官第748號釋憲文公布，象徵婚姻平權的大勝利，當時這些反同者低調地說：「我們不反對同志結婚，只是希望不要跟異性戀一樣使用《民法》」、「專法還是可以保障同志啊」。但同時間，他們開始展開文宣陣地戰，透過滲透各地方政府性平會，開始造謠性平教育就是「教孩子變同志教育」。這次選舉中，不少簽署反同公投的候選人氣勢高漲，加上三個反同公投案氣勢絲毫不遜兩個挺同公投案，更給了他們莫大的鼓舞。

因此，他們現在開始回到舊慣，從根本去否定婚姻平權的價值，質疑同志結婚的權力。在下一代幸福聯盟的網站上，他們把所謂的愛家公投簡稱為「婚姻應限定在一男一女」、「用婚姻以外形式保障同性生活權益」，這兩項說法都違反748釋憲號要求立法需達成「婚姻自由之平等保護」的意旨，也與下福盟自己公投主文相違背，但就如同「廢除電業法第95條第1項」公投根本不可能達成「以核養綠」一樣，類似的詐欺手法設若還獲得通過，勢必在選後引發更大的糾葛。

反同者得寸進尺，這對囿於長老教會的政治支持，而不斷在婚姻平權進程「折衷」、「溝通」的蔡英文政府來講，無異是一記當頭棒喝：這個政府不僅因怯於為婚姻平權辯護而失去挺同的理念票，反同者更將民進黨視如寇讎而卯力地反動員，這不正是蔡英文政府在此次地方選舉中左支右絀的原因之一嗎？

但另一方面，反同者攻城掠地，也逼使婚姻平權運動者必須重新反省自己的運動策略：一味地羞辱嘲諷反同者是否反而激化反同公投的動員？在達成婚姻平權的大目標下，運動者的主次要敵人如何劃分？該先結盟的對象是誰？挺同運動者長期不分敵友也無法設定自己的階段性目標，不也是反同勢力不斷坐大的原因之一嗎？

婚姻平權這一仗，不會隨著公投結果揭曉而停止，而是另一場戰役的開始。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