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文化評論雜誌《大西洋》（The Atlantic）有篇文章內容寫道：然而，川普並沒有造成混亂，而是混亂造就了川普。我們所看到的，不是混亂暫時性的痙攣，而是混亂綜合症。Trump, however, didn’t cause the chaos. The chaos caused Trump. What we are seeing is not a temporary spasm of chaos but a chaos syndrome.

在汗牛充棟提出關於「美國政治如何這般瘋狂」的立論中，除了直接迎面「川普現象」，有些則是反過來，試圖從「時局」找到解答，其中或許也存在反射台灣政局的切面。例如《大西洋》此篇評論所說：當政治體系本身系統失調，自癒能力下降，充斥混亂荒謬的競選活動，就有可能成為常態。

過去，依循制度，我們讓政黨、政客彼此牽制負責，並且防止他們赤裸裸地追求自身利益，但當整個制衡系統愈來愈不靈光，終究導致政客、政黨，甚至是選民，通通都會變得更加自私和不負責任。

簡單說，美國有半數人口學歷僅高中畢業，其中又有一定程度在簡易智力量表中，具有辨識力和注意力問題。以往政治菁英領導的時代，他們多半對政治主張和政治話語不感興趣，又或者認為那些檯面上總是機關算盡的政治人物，老是把一件事情講得很複雜，因而，很多個人對政治議題或政治人物的認識和理解，他們寧可採「聽說」、「印象中」行之。（美國對究竟是教育程度還是收入高低會影響投票有不少研究）

只是，那些令人詬病的政治權術的確存在，甚至走到讓人對政治系統失去信任的一步，這就間接導致制衡系統失靈，不信任政治，有時會像是連同嬰兒和洗澡水一起倒掉一樣，把原有政治文化中理當的基本價值都予之揚棄。這也是為什麼當川普出現，甚至在川普已經當選兩年後的今天，仍有美國民眾說，這麼久以來，他們終於聽懂台上那個政治人物在說什麼。

可以想見，這些人一旦出來投票，就會投給川普，而且他們並不善於對川普所言所行進行足夠的採證以供判斷。而對習慣政治菁英語彙的選民來說，川普之言，當然有很大一部分是不負責任、信口開河的。

一個社會對政客類型認可的反轉，很有可能會直接影響這個社會接下來的走向。部分美國人（好吧，紐約也許特別如此。）所憂心的，在於川普當道，會是美國政治將不再那樣講求專業的信號。如果加以過去長年來政客彼此妖魔化甚深，濫用選舉手段，民主體制的免疫系統恐怕也要大受打擊。最終，社會是會生病的。

當然，民主生病的成因頗多，還包括隨之而來的意識形態兩極分化，政黨表現更顯偏執激進，配合社群媒體推波助瀾，最後就是導致民主機制破損。也因為成因實在太多，才會有「混亂綜合症」一詞出現。

問題還沒完，「混亂綜合症」除了造就無厘頭的政治人物，這些政治人物還會再讓病徵更為顯著，緊接著就是政府功能不彰，政府功能不彰，意謂人民權益也益發受到傷害，然後就是進一步加劇公眾已然積累的憤怒，接著再將這股憤怒反噬到政府本身，再導致更多政府行政挫敗，社會於是陷入了扭轉螺旋。

台灣甫歷經一場驚心動魄的選舉，驚心動魄不在誰勝誰敗，而在過程有太多超乎常人對民主天真的期待。較之美國，我們也有屬於我們自己的「混亂綜合症」。台灣內部問題不亞於美國政壇，我們的外部因素，恐怕也非美國所能想像。諸如，如果連美國都不敢輕忽選舉中的「中國因素」，我們難道能假裝視而不見，說它是一場純粹島國人民的地方選舉？

美國期中選舉期間，反川普的中國網軍如何向遙遠的旅美同胞「動之以情」，中宣部大外宣如何串聯當地可操作的媒體，又如何透過政商管道想聯手扳倒川普，有必要再多贅述？就連站在反方，即中國內部所謂的「反對派」，那段時間也密集無懼地在網上發言支持川普，說「救中國、救世界，全在於這一次選舉的黑暗與光明之爭」、「邪惡阻擋不了正義的文明，川普老頭必勝」。

14億人口不是開玩笑的，那怕只有萬分之一的人投入網路戰役，也可有數十萬人參與戰局，很輕易就能達到惡意訊息的散布。即令不是網路級數，中國正規軍媒體也幾乎無役不與，美國期中選舉如此，台灣這次選舉當然也沒放過。

紐約電視系統基本套餐，必有中國央視CCTV此唯一中文台，當地有些中餐館裡的電視機，很自然會鎖定這頻道全天播放。裏頭「海峽兩岸」節目在這次選戰期間，非常積極討論台灣議題，沒有意外，從頭到尾口徑一致，全無懸念一面倒，其中不乏請到幾位「台灣政治評論員」協防助陣，由其「傳遞台灣人心聲」，許多中國僑民也藉由CCTV認識了它唯一打造的台灣明星候選人，並積極主動向「在台友人」拉票，在網路上串聯討論，一時間多有「內地翻牆附和」者熱情踴躍投入，其「直接性」和「強度」，恐怕更勝中國人對美國期中選舉的「關心」。

台灣這次地方首長之爭，早已失去民主選舉的純度，這是無需再多做爭辯的事實，它使我們的民主也出現了混亂綜合症，我們只能有心理準備，那混亂而荒謬的競選過程，將有可能成為一種常態。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