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建榮專欄:我們與惡的距離應該是死刑嗎

錢建榮 2019年04月02日 00:02:00
死亡的威脅不但無法阻止犯罪,反而還讓這些人更瘋狂。於是他們把殺人當成了某種尋死的方式。(圖片摘自網路)

死亡的威脅不但無法阻止犯罪,反而還讓這些人更瘋狂。於是他們把殺人當成了某種尋死的方式。(圖片摘自網路)

《我們與惡的距離》第一、二集除了指出新聞工作者在理想與現實間的兩難與掙扎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刻劃加害者家屬的處境與心境。

 

決心一家子去跟被害人道歉,卻崩潰到無從承受兒子犯下的大錯,母親還是想保護女兒不被連累,女兒心疼父母也不願責怪哥哥,非跟著一同去不可。當撿場跪倒在靈堂外面,無力再踏出一步,其實說明了當初鄭捷父母的恐慌與無奈,他們也是被害人,還帶著深沉的自責與羞愧……。

 

但(媒體所營造出的)社會可就不是這樣看加害人家屬的,拉下鐵門的麵店外盡是潑漆及惡毒的字眼,對照店裡對坐相泣的父母,那是兩個不同的世界。為此不得不休學的大學生妹妹驚慌失措地趕回家,迎接她的是電話那頭的咒罵聲,以及店外踹門、叫囂的群眾。家屬可能還震驚不解為何突然落在他們身上的懲罰,社會已經急著把他們當作洩憤的工具。

 

不被當人看待的不是只有殺人的兒子,還有他一整個家庭。他只知道喝斥辯護律師不准去煩他的家人,卻不知早在他遺棄家人之前,社會已經遺棄了他們,他想切割親情,社會卻不准。

 

為母則強,強迫女兒隱姓改名在社會生存,要女兒對外說父母都出車禍死了(看得出母親多麼希望這是真的),失去了兒子,不能連女兒也毀了,不與女兒連絡,只盼著女兒不被牽連才能重生。沒想到好不容易逐漸站起來的妹妹,發現賞識她的上司竟然是被害者家屬,強大的歉疚與罪惡感襲來,難以招架,含淚遞出辭呈離開大好前程的工作,成為唯一的選擇……。

 

妹妹回憶小學放學的點滴,好惡作劇的哥哥躲起來讓妹妹找不到,就想嚇她,每個兄妹兒時一同放學再平常不過的場景。如今再也找不著哥哥,那個天真無邪的哥哥。「殺人魔」也有小時候,你見過從小學生起就是殺人魔的嗎?

 

被害人親屬的哀傷看不到盡頭,天彥走了,走不出來的不止是他的爸媽,還包括覺得被冷落的妹妹天晴,一個也還只是小學生的孩子。

 

天彥的媽媽,女強人賈靜雯以仇恨包裝她的哀慟,死刑的決定,表面上看起來為被害人家屬報仇雪恨,但死囚的親屬卻再次經歷無以復加的痛苦,這種折磨真是我們要的公理正義?正如法國思想家卡謬(Camus)說的:這種根本的不義波及了死囚的親屬。一位母親或父親在幾個月當中的期待、在會客室裏與死囚講些場面話的片刻、最後則是處決的景象,這些都是對死囚親屬的折磨。但這些折磨並未施加在被害人親屬身上。不論被害人親屬的感受為何,他們都不能要求一種比犯行還要過份這麼多的報復,不能希望這個報復如此殘酷地折磨那些對自己的苦痛感同身受的人。」

 

李曉明(或鄭捷)想要的恐怕不止是犯下殺人罪,他還要隨之而來的不幸,甚至是極大的不幸。當他們這種詭異的想法膨脹起來、進而主宰了他們的行為,「死亡的威脅不但無法阻止他犯罪,反而還讓他更瘋狂。於是他把殺人當成了某種尋死的方式。」

 

究竟是社會先放棄了他們,還是他們放棄了自己?司法無力給社會答案,廉價的死刑也輕易放過不(願)試著找出答案的法官。但是,殺人者在死牢裡被遺棄,而他的家人也同時跟著被社會埋葬……。

 

※作者為台灣高等法院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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