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集結了井柏然、馬思純等新生代影視明星的電影，想要按照原訂檔期上映卻傳出被迫撤檔，很多人都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生。但很不幸的，這正發生在中國獨立電影導演婁燁的新作《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上。片方事後雖表示將如期上映，但多數人相信看到的將是刪減後的「安全版」。

婁燁是中國第六代電影導演的代表人之一，2014年曾以作品《推拿》奪下第51屆金馬獎最大獎「最佳劇情片」，個人也多次獲得金馬獎最佳導演的提名，在歐洲各個影展也有不錯的成績。所以究竟是什麼讓這部新作的上映如此波折？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在廣州取景拍攝，故事取自當地「冼村」遭到拆遷的歷史，以及官商勾結的問題。當地居民不滿迫遷，與警察爆發衝突，故事主角在台灣出生、中國賺錢、又曾避逃到香港，這樣的設計也試圖讓觀眾反思台、港、中三地的政治社會問題。

以真實事件為依據，從1989年開始講述改革開放的時空背景下，中國30年來的社會變遷，照理說2018年底才舉國歡慶「改革開放40年」的北京當局不會不滿，但是電影中一連串人性浮沉的故事，是否暗示了中國官場的權色交易與官商勾結等「大尺度」內容導致撤檔，則不得而知了。

這當然不是號稱「禁片王」的婁燁本人或是他的作品第一次遭到「不可抗力因素」禁播。《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早在今年3月中舉行的第43屆香港國際電影節，被取消放映資格。當時主辦單位突然宣佈因應「片主要求」取消放映該片以及拍攝該片製作過程的的紀錄片《夢的背後》。但這對台灣的觀眾而言，可以說是「因禍得福」，因為後來《夢的背後》首映就獻給了金馬國際影展。

或許這也是為什麼前陣子歐陽娜娜「被表態」會引來那麼多台灣民眾反感的原因之一。批評中當然夾雜了「背叛」同胞等複雜情感因素，但更重要的，當這些在自由的空氣中呼吸、生長的人們，講出了他們在大半人生中沒有想過也沒有說過的話，有更多人在艱困數倍的環境中掙扎，與龐大的國家機器打「游擊戰」。

不過話說回來，歐陽娜娜終究是整起事件中的「受害者」，即便有人批評是她讓自己陷入今天的處境，並且「傷害同胞情感」。但她身為一個工作重心在中國的主流演藝人員，她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像獨立藝人一樣自由。那些看似她做出的決定當中，她得以自主的恐怕不多，而多半都是經紀公司替她安排的。

畢竟人一旦擁有像歐陽娜娜這樣的知名度和商業價值，需要顧慮的往往就不只有自己，而是包含那些在身邊替她打理生活、安排工作的團隊。她的一個小動作都有可能造成許多家庭的生活劇變。

在婁燁新片遭遇的打壓中，我們要做的是給予支持，才不枉費台灣號稱「亞洲民主燈塔」；在歐陽娜娜「被表態」的事件裡，我們則是要搞清楚憤怒的對象。那些在類似事件中扮演主謀、打手和共犯的人才是應該受到譴責的。主謀及打手通常變動不大，共犯則是由不同演員輪番上演，比如替女兒抱不平卻遷怒無關第三方的歐陽龍。

身兼國民黨發言人的歐陽龍將炮火指向執政的民進黨，顯示國民黨到了2019年還是沒搞清楚，定義「台獨份子」的工作早已從威權時代的中國國民黨過渡到中國共產黨了。正因為如此，過去才會有焦安溥（張懸）或是周子瑜，僅因為手持「中華民國國旗」而被指為「台獨」。說到底，安溥的父親焦仁和還是黨齡遠高於歐陽龍的資深國民黨員，連她都沒能倖免了。

中國創作空間的限縮在可預見的未來中，暫時還沒有轉圜的跡象，創作者與當局的「游擊戰」還會繼續。婁燁曾在訪問中說：「拍片時候不考慮審查，完片後盡量跟審查對話溝通，底線之上盡量爭取，底線之下堅決拒絕。」這段話或許可以作為所有創作者，在創作與非創作間的表達過程裡，作為面臨價值取捨時的依循。

※作者為新聞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