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發跡紐約，大多數紐約客卻不愛他，2016年總統大選他在紐約州的得票率不過希拉蕊的一半；唯獨無切身痛癢的各國旅客，行經曼哈頓市中心聳入雲天的川普大樓，誰不拿起手機，喜不自禁在大門外滿意地自拍，畢竟「名人效應」總是能增添影中人的風采。

站在局外人的立場，就算不甚欣賞川普銅臭浮誇的言談，可任誰的心底，對川普的華麗人生恐怕都有一絲絲嚮往，過往對紐約客亦然。曼哈頓街上不全都是富商巨賈，更多的是鎮日庸碌操勞的尋常人生，在這些人眼裡，川普大樓不僅是棟雄偉的68層建築標的，多少也意喻了一種往上流世界攀爬的象徵。川普當上美國總統之前，他在生意場上顯眼的「成功者」形象，和某些美國夢確實若合符節，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在美國人心目中其實還頗具美式勵志效果。

未至轉進白宮，川普最自豪的是自己「交易的藝術」，最喜歡的建築師是Helmut Jahn，因為兩人都鍾愛「過度是一種美德」（excess can be a virtue）。川普的房地產志業，很大一部分就是花錢、買地，然後試圖在現場打造一棟更高的大樓，最好把鄰近高樓大廈都比下去。1986年，川普一項建案被紐約市政府因故擱置，他痛罵政府人員行事顢頇，不敢決議，只求保住職位，簡直無能。雖然有媒體批評他一味標新立異，未考慮周遭整體環境，川普則不畏人言，立刻回罵那些評論者既沒參與建築設計，也從沒有任何蓋大樓的經驗，根本不懂得怎麼把房子賣出去，就差沒有砲轟「文青誤國」。可以想見，川普的每一次發言，常常可以為自己贏得「接地氣」的讚美，他的人氣也就這樣一點一滴外溢美國各地。

川普說自己總是即興而起，以此維持企業家精神和個人想像力，每天早起晚睡，讀報、工作、講電話馬不停蹄，最喜歡龐大的交易案，不在乎爭議，會在法律範圍內盡最大力量贏得競爭，有時候縱使要貶低競爭對手也在所不惜。他不能容忍自己受威脅而妥協，不在意和自己意見相左的人，不在乎媒體評論，因為那些人不過是受潮流影響，因而他對公眾的欲求通常無感，只關心自己在乎的事，除非這些人支持他，那就另當別論。

有些企業的經營之道，也許是以謹慎保守為念，但川普就是喜歡玩大的（Think big）。當早年他父親還在布魯克林區和皇后區蓋中低收入戶屋舍時，他已野心勃勃想在曼哈頓蓋豪宅。能滿足一個人的，可能是市中心一間舒適三房兩廳的高樓層公寓，他的眼光則只會專注於能開發大型商場的曼哈頓西區百公頃河濱，或是在車水馬龍的中央車站旁蓋超大型旅館，在大西洋城興建超大型賭場，以此創造超過一般人想像50倍獲利的可能。

另方面，凡事積極進取的川普，當然也懂得進退彈性。例如他曾取得一處濱海大道場地執照，有飯店業者打算入股50％，旁人建議他根本不需要這筆會拿走他一半利潤的投資，川普卻認為，既然飯店業者開出的條件足以補償他先前砸下的投資金額，加上願意負擔建築費用，同時擔保五年內的虧損，那麼，他就只是在擁有賭場百分之百股權並承擔所有風險，以及不花一毛錢便可獲得50%股權之間做出抉擇而已，這決定根本一點也不困難。

不容否認，川普以其個人可見的功成名就，隨口一提自己的企業經營法則，就足以把許多有意起而效尤者唬得一愣一愣。而他也相當懂得善用媒體，他說他從媒體那學來的一件事，就是所有媒體都渴望一個故事，尤其愈聳人聽聞愈好。於是，你只要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那怕是一點點狂妄，甚至爭議性，媒體一定競相寫著關於你的故事，就生意觀點來看，無論正面新聞還是負面新聞，被報導出來的利益都將遠遠超過損失，於是他當然不在乎一些故事也許會傷害到人，畢竟那同樣會對個人事業產生正面回饋。

不過，他也不盡然只表現得像個唯利是圖的嗜血商人。偶而，他會參雜一點個人風味的溫情，例如他說儘管自己相信大就是美，但錢的事，則是該花則花，能省就省。舉凡他也有過興建低收入戶住宅的經驗，當時他認為的首要之務，就是快速完工、價格低廉，讓客戶能出租並藉此賺一點錢。還有，他說自己從不揮霍金錢，因為每分錢都有意義，比方說每分錢都可以轉變成每塊錢。他也曾說：當哪一天我無法拿起電話，打一通花費25分錢即可省下1萬美元的電話，就是我該關店的時候了。

當總統之前，川普已渾身是「梗」，喜歡川普的人，也許會不由得把他當「完人」一樣敬佩，討厭他的，為免被譏「酸葡萄心理」，也不至於表現得太討厭。話說回來，多數人對超級富豪的普遍心理往往相對單純，也就是無論物質的、慾望的、財富的，一旦有所追求，就不太可能去鄙夷生意場上的勝利者，除非你真的了解他比一般人更多，而往往誰又有足夠的力氣，去認識川普神話裡的真實？光是表象，就夠令人目眩神迷由之而論了。

此外，川普曾說自己最喜歡的是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George Will，只因為George Will對自己有過一段評論：川普並不理性，但幸運的是，人並非單靠理智而存活…他如同曼哈頓高聳入天的建築，流露出超越公眾的爆發能量...

但這是George Will在川普參選總統前的評價（而且感覺是寓貶於褒），當川普勢如破竹投入選戰，George Wil馬上驚覺只懂生意經的川普，野蠻又自戀，根本不是治國的料，於是第一個跳出來退出共和黨，還向共和黨支持者喊話「請讓川普敗選，忍耐四年（讓民主黨贏），然後再次將白宮奪回來。」並專文呼籲共和黨人「拯救你的政黨，不要被川普奪走」。確實，你不選總統的時候，大家可能都覺得你很了不起，一旦起心動念，應該就是走下神壇的第一步了，關於這一點，鴻海總裁郭台銘應該是知道的。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