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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像死了1000次卻無法自盡」 逃離北韓又被賣到中國的脫北者

楊穎婷 2019年06月13日 07:01:00
遭囚禁於中國吉林省一棟公寓數年的脫北者自4樓逃脫。(翻攝自YouTube)

遭囚禁於中國吉林省一棟公寓數年的脫北者自4樓逃脫。(翻攝自YouTube)

戴著黑色耳機、坐在印有花朵的藍色床單上的是23歲脫北者李玉美(Lee Yumi,音譯)。她正在和陌生人視訊聊天,蒼白的皮膚使她眼睛下方因睡眠不足而產生的黑眼圈更加明顯。

 

為了自身安全而化名為李玉美的她說,一名本應該協助她逃離北韓的仲介將她轉賣給色情業者,從此將她與數名女性囚禁在位於中國北部的一棟小公寓。

 

她費盡心力才逃離北韓,看似落入另一個更大的困境之中。人生中正值花樣年華的那5年,李玉美感覺自己像是死了無數次,卻又無法真的如願死去。

 

 

脫北者的共同經驗

 

事實上,李玉美的親身經歷同時也是北韓數千名女性的共同經驗。

 

北韓人口約為2500萬人,而迄今為止共有多少人脫離北韓仍沒有確切的官方數據。南韓對此表示,他們自1998年至今已接收逾3萬2000名北韓人民。光是2018年就有1137名脫北者逃向南韓,其中約有近千人為女性。

 

 

根據英國非營利組織「韓國未來倡議」(Korea Future Initiative,KFI)5月公布的報告指出,其中年紀最輕的受害者年僅9歲。她們遭到綁架或被販運至中國,並且促成了數百萬美元的性交易。

 

KFI報告提到,這些脫北者通常會被送至娼館、被賣給男性做為新娘,或在中國與北韓接壤的城市附近被迫從事網路色情直播工作。若她們遭到中國當局逮捕,便會被遣返回她們當初費盡心力才終於逃離的北韓。

 

 

陷入更大的困境中

 

李玉美生於基層黨政幹部家庭,「我們擁有足夠的糧食。我們的車庫甚至存有米和小麥」。但她仍決定逃離嚴格的雙親,「我(每天)必須在日落前回家,而且他們不允許我學習藥學」。

 

有一天,李玉美和家人發生爭執,她順勢決定逃往中國。她當時找到一個聲稱願意冒險協助她脫離北韓,並答應為她在餐廳找份工作的仲介。

 

然而,那名仲介不但沒有讓她擺脫困境,反而讓她陷入了另一個更大的困境之中。

 

 

冒險涉水逃往中國

 

根據非政府組織及脫北者提供的數據顯示,仲介通常會向這些女性收取500至1000美元(約新台幣1萬5000元至3萬1000元),作為協助她們逃往中國的費用。

 

即使天氣嚴寒、水深及肩,過去仍有許多脫北者為了逃往中國,便選在夜晚冒險涉水度過圖們江(Tumen River)。

 

當李玉美與7名女孩一同度過圖們江後,她被帶到位於吉林省延吉市一棟淡黃色公寓的4樓。由於附近住有許大量韓國人,因此周遭商家的招牌多寫著韓文或中文,也有許多販售拌飯或泡菜的餐廳。

 

 

「老闆說他付了很多錢,所以我欠他債」

 

待在公寓數日後,李玉美終於理解到根本沒有仲介所謂的餐廳職缺。不僅如此,仲介還以3萬人民幣(約新台幣13萬5700元)將她賣給網路色情聊天室業者。

 

李玉美輕聲地說,「當我發現時,我感到非常難堪。我開始哭泣,並且要求離開。但老闆說他為我付了很多錢,所以我現在欠他債」。

 

 

KFI預估,約有70至80%欲前往中國的北韓女性遭到販售,部分人被販賣給中國農民作為新娘。隨著中國北部城市薪資上漲,色情業者的市場也隨之擴大,近期則是以被販賣給色情業者更為常見。

 

此外,這些女性的販售價格約為6000至3萬人民幣(約新台幣2萬7000元至13萬5700元)不等,價位高低則取決於她們各自的年齡與容貌。

 

 

薪水全進了業者口袋

 

當李玉美被送進那棟公寓的4樓時,已經有2名女性住在那裡。其中一名27歲女性擁有自己的房間,而且看似與業者關係良好。「我認為她是在監視我們」,李玉美回憶道。

 

另一名化名為光夏允(Kwang Ha-Yoon,音譯)的女性年僅19歲。當李玉美被要求與她共用一個房間時,她已經被囚禁在那裡2年。

 

 

光夏允是為了賺錢養家才離開北韓,「父母在我年幼時分開,我是由母親及祖父母扶養長大。我們不曾有足夠的東西吃。我母親和祖母都罹患癌症,並且需要治療」。

 

但是,在這長達7年的囚禁生活裡,她連一元也不曾拿到。所有她應得的薪水全部進了業者的口袋。

 

 

「我感覺像是死了1000次」

 

光夏允回憶道,她有時睡不到4小時,「僅有的家具是兩張床、兩張桌子和兩台電腦。每天早上,我會在11點左右起床吃早餐,然後開始工作直到隔天凌晨」。若她們抱怨工作,便會遭到施暴。

 

李玉美和光夏允的工作內容包括線上聊天,用戶以南韓人居多,他們可藉由付費進入私人聊天室與女性視訊交談。聊天室的最低價格為150韓元(約新台幣4元)。小費最低價格為300韓元,若女性達成他們提出的要求則會再往上提高。

 

 

李玉美提到,部分男性只是想要交談,但多數人卻不只如此,「他們會要求我擺出姿勢或脫去衣服觸碰自己。我必須做他們要求的任何事情。我感覺像是死了1000次,但我甚至無法自盡,因為老闆總是監視著我們」。

 

2015年,李玉美曾嘗試爬出窗外,卻在攀爬金屬排水管時意外墜樓。除了傷及後背之外,腿部至今仍有些不良於行。

 

 

沒機會與任何人交談

 

將李玉美和光夏允囚禁的色情業者為一名南韓人。他總是睡在客廳,並且近距離監視每個人。

 

光夏允提到,前門總是被從外面上鎖著,而且室內沒有門把,「他每6個月會把我們帶去公園。在戶外期間,他總是會待在我們旁邊,所以我們沒有機會和任何人交談。」

 

 

當他有求於這些遭受囚禁女性時,便會說些花言巧語,答應為她們買耳環或讓她們去南韓工作一天。

 

然而,當光夏允向他要求應得的6000萬韓元(約新台幣159萬元)時,「他開始踢我、賞我巴掌並且咒罵我」。

 

 

擺脫困境的電話號碼

 

儘管南北韓的口音及語言存在差異,多數人即便知道這些女性並非南韓人,卻也不曾有所作為。直到2008年夏天,一名28歲的南韓牧師的出現,才讓兩人的困境有所轉機。

 

「我其中一個客人了解到,我是北韓人而且正被囚禁。他買了筆記型電腦,並且讓我從遠端控制螢幕,因此我能夠在老闆不注意的時候傳送訊息。」

 

 

那名牧師答應李玉美會協助她脫離困境,並給她另一名南韓牧師千基元(Chun Ki-Won,音譯)的電話號碼,「別擔心,我們會去拯救妳」。

 

「謝謝你,我很害怕」,她虛弱的笑了一下,眼淚隨即落下。

 

 

「我想去南韓,您能協助我嗎?」

 

2018年9月,李玉美透過韓國通訊軟體「KakaoTalk」與千基元聯繫:「您好,我想要去南韓,您能協助我嗎?」接下來幾周,她不斷向對方解釋自身遭遇。

 

與此同時,千基元也問了她公寓的擺設、佈置,以及她老闆的動向,並在10月中旬計畫派遣一組團隊前往延吉市救出李玉美和光夏允。

 

 

10月26日,救援團隊趁她們的老闆外出期間來到公寓樓下。兩名女孩將被單绑在一起,並將被單的一端從窗戶拋下,讓搜救團隊接著將繩索與被單繫在一塊。

 

李玉美和光夏允分別背著一個小背包,裡面只裝著一包濕紙巾和一把梳子。她們順著繩索攀爬而下,花了數分鐘後順利逃離那棟困住她們青春多年的公寓。

 

 

「我應該感到喜悅,但只覺得空虛」

 

逃離延吉市之後,李玉美和光夏允用偽造的韓國護照搭乘公車和火車前往昆明市。因為大多數的逃亡者會從這裡非法入境寮國、緬甸。他們通常會前往當地的南韓大使館,或是選擇繼續前往泰國。

 

李玉美和光夏允在途中遇見一名中國人,他帶她們走了5小時的山路,才終於看見馬路旁等著接送她們的千基元。光夏允說,「我一看見他就哭了出來。這是這麼長的時間以來,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安全的」。

 

 

他們花了50小時的車程才抵達該國首都。當他們朝著南韓大使館前進時,李玉美為映入眼簾的城市景象感到雀躍。光夏允則說,「我知道我應該感到喜悅,但我只覺得空虛。我不知道該期待什麼,而且我害怕被大使館問話」。

 

傍晚5時30分,李玉美和光夏允在千基元的陪同下抵達南韓大使館。在他們準備按下響鈴時,一名身穿黑襯衫的男性帶著笑容為他們開門。

 

 

從未奢望能夠規畫生活

 

根據官方數據統計,他們每個月都會接收約10名脫北者。在與她們談話約10天後,便會將她們送往位於首爾、保護或協助脫北者定居南韓的安置機構「Hanawon」。此後他們會獲得南韓護照、住屋津貼,並且能夠免費就讀大學。

 

在步入南韓大使館前,李玉美已經開始計畫她即將迎來的新生活,「我想要學習英文和中文,也許會成為一名教師」。

 

12歲便離開校園生活的光夏允則希望自己能夠畢業。她說,「我從未真正奢侈的想像過該怎麼規畫我的生活」。

 

本語音由合作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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