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瑞典老師教我的事

吳媛媛 2019年07月07日 07:00:00
對瑞典人來說,每個人都一定會成為「公民」,因此公民素養的訓練必須普及全民才有意義。(美聯社)

對瑞典人來說,每個人都一定會成為「公民」,因此公民素養的訓練必須普及全民才有意義。(美聯社)

我和先生都在瑞典擔任教師,近十年來我在工作上、生活中體驗了很多瑞典教育理念帶給我的衝擊。而這本書想要著墨的,是瑞典學校將「民主」和「知識」兩種素養並列為國民教育首要任務的堅持。

 

瑞典孩子在高中職畢業那一剎那,就被視作一個大人,而在滿十八歲得到投票權的那一瞬間,他們也被視為獨立的「公民」,必須自主思考,選擇支持的政黨和理念。在十二年國民教育期間,學校要教育出能夠獨立工作或學習的「成人」,也要教育出能夠參與民主社會的「公民」,這兩個責任都意義重大。

 

在比較我在台灣受的國民教育和瑞典的國民教育以後,我察覺台灣在知識素養的訓練上,尤其是數理知識領先瑞典很多,但是在批判思考等公民素養的訓練上則起步稍晚,許多瑞典高中課綱涵蓋的思辨內容,我到了大學、甚至研究所才接觸到。我認為這是本末倒置的現象,不管有沒有上大學,不管成為藍領還是白領,每個人都一定會成為「公民」,因此公民素養的訓練必須普及全民才有意義。

 

如果我們看看歐洲上個世紀的中學教育,會發現雖然啟蒙時代開始積累的思辨風氣在大學院校中盛行,但中學教育仍是長期以填鴨教學為主。經過二十世紀政局的動盪和戰亂,看到偏激的政治宣傳如此輕易地操縱人心,歐洲各國學校痛定思痛,意識到必須將思辨能力的培養提前到國民教育階段。

 

這一點瑞典中學也不例外,我婆婆正好是經歷了瑞典教育改革的那一代。五十多年前瑞典教改正進行得沸沸揚揚,她那時上的是一間小城裡校風保守的高中,她很會背書,一直成績優異。而直到上了大學她才知道原來班上有些同學的高中已經採用改革後的新教科書。她還記得在大學第一堂課,那些同學就展現出和其他學生截然不同的質疑和批判能力,當時羨慕又焦急的心情讓她到現在都難以忘懷。

 

所有科目都是公民訓練的一環,每一位老師都是公民老師

 

現在台灣高中公民課的教學內容和從前的國編本比起來,真的進步非常多,市面上也有很多關於高中公民教育的優秀書籍。如果說瑞典公民教育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大概就在於他們刻意避免「公民科」(civic education)這個詞,因為他們相信「所有科目都是公民訓練的一環,每一位老師都是公民老師」。因此在這本書我將以語文、歷史和數學這三個瑞典高中高職生都必修的科目為出發點,介紹瑞典老師在學生十六到十八歲這個「轉大人」的階段,如何透過不同科目引導他們接觸更深入的批判思考。此外,我也邀請了台灣優秀教師和各界賢達提供最適合台灣現況的思辨練習題目。

 

最後我也想強調,和東亞教育相比,大多歐美國家的教育都有重視思辨、帶領學生探索知識的共通特色,每個國家也各有特長。這本書以瑞典高中為主,並不是因為我認為瑞典的高中教育特別出類拔萃,只是我剛好有這個機會可以從第一線教育工作者的角度,深度描寫瑞典的課堂,為台灣呈現更多的可能性。我希望這本教學實例的集錦,能為現在的學校師生,也為和我一樣走過填鴨中學教育的大人們,提供一套鮮活的補充讀物。

 

曾深受希特勒偏激政治宣傳所害的歐洲,使他們意識到必須將思辨能力的培養提前到國民教育階段。(維基百科)

 

什麼是民主素養

 

「知識教育」和「民主教育」是瑞典國民教育並重的兩大教學任務。但到底什麼是符合當代需求的民主素養呢?2018年我參加了一年一度的北歐公民教育研討會,北歐五國的教師、學者、教育官僚齊聚一堂,在歷時兩天的會議中討論學校教育在「培養民主習慣」(Cultivate democratic habits)的功能,並探討民主習慣有哪些?要如何培養?

 

一、批判和思辨:自由思考的習慣

 

瑞典教育學者不斷提醒老師:「正確思考很重要,而自由思考更重要」(To think right is big, to think free is bigger.)。要改善現狀,必須察覺問題的根源。只有透過不斷質疑常規和常理,才能看到現行規則的不合理之處。

 

二、影響力的運用(Exercise rights to influence):論述、發聲和參政的習慣

 

瑞典學校致力於讓學生在教室內和教室外可以投過各種管道發聲,練習如何運用公民的影響力。在教室內學生可以影響校務和教學活動,學校也舉辦各種政治辯論活動和模擬大選,讓孩子模擬不同政黨的意識形態進行辯論。在教室外,孩子們實際參加各政黨的青年團,對從政有興趣的學生在高中階段就可以開始在黨內累積經歷。

 

三、制衡(Check and balance):負責和自律的習慣

  

想到民主,很多人會馬上聯想到「自由」,卻忘了「制衡」才是民主體制最珍貴的地方,也是獨裁者最害怕的地方。在一個講究制衡的法治社會,執政黨和在野黨互相檢視,行政、立法、司法三權互相牽制。運用法制限制、賦予權利,避免讓權力集中在少數人的手中。

  

現在很多台灣人說:「民主社會太自由,太亂了。」卻不知道我們的自由是受到多少制衡和法規的重重保障才能獲得。而人治國家的人民常常以為「嚴刑峻法」就是法治,卻不知道缺乏制衡機制下,社會上充斥著權貴僭越法制的亂象。

  

在重視「制衡」的民主法治社會,公民必須對自己的行為和言論負責,針對這一點,瑞典學校致力於訓練孩子去檢視自己和別人的言論。

 

四、學習接受妥協:同理和尊重的習慣

  

民主體制雖然以少數服從多數為大前提,但是也不能犧牲少數的基本權利和需求,每一個決策都是在不同階層群體之間、不同意識形態之間的拔河。在重視社會福利的瑞典,為了大我而必須容忍不便的例子處處皆是,時時考驗著國民的耐心。瑞典有個源自德語的常見貶抑詞,可以直接翻譯為「訴權者(rättshaverist)」,我覺得用台灣的說法也可以叫做「民主奧客」。形容那些把個人權利無限上綱,無視社會整體得失的人們。

 

每一個公民都必須懂得要理直氣壯地去爭取自己的權益,同時也要懂得協調和妥協。自由和制衡,民主天秤兩端如何平衡,是一個不間斷的課題。

 

※本書轉載自《思辨是我們的義務:那些瑞典老師教我的事》前言/木馬文化出版/作者台大中文系畢業,瑞典隆德大學東亞所碩士。她和先生都在瑞典擔任教師,近十年來在工作上、生活中體驗了很多瑞典教育理念帶來的衝擊。這本書想要著墨的,是瑞典學校將「民主」和「知識」兩種素養並列為國民教育首要任務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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