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發展無人機防衛

中東自 19 世紀以來都是全球兩強彼此大包圍戰略中爭奪的中心，包括英俄「大賽局」時代，以及兩次大戰後的美蘇冷戰時代，使得中東成為「全球火藥庫」，冷戰時代中東衝突往往波及全球，包括兩次石油危機，冷戰結束後，中東又因海珊的侵略野心引發一連串動盪。

如今，中東的形勢成為一場小型的大包圍戰略，一方由自居於遜尼派領袖的沙烏地阿拉伯，一面號召遜尼派國家盟友，一面私下與以色列聯手；另一方則以伊朗為核心，串聯敘利亞、黎巴嫩的真主黨、北葉門的胡塞反抗軍，拉攏伊拉克的什葉派勢力，對沙烏地阿拉伯發動戰略大包圍。在這場小型大包圍中，還夾雜著敘利亞內戰與伊斯蘭國殘餘的亂局。這樣的動盪局勢，往往成為武器戰術發展的最佳實驗場，而這次各方不約而同發展無人機技術。

人類在歷史上很早就有無人飛行器用於戰爭的想法，不過最初沒有太多實用用途，二戰時以遙控飛機型式作為訓練用靶機，納粹德國也嘗試發展各種無人機，但大體上沒有太大作用，無人機開始在軍事上較大規模應用，主要是自越戰開始。

二戰後進入噴射戰鬥機時代，飛機性能大幅提升，美軍原本認為飛行於2萬公尺高空的U2偵察機不可能被擊落，最初，蘇聯的米格機的確只能在1萬公尺仰望還在其上1萬公尺處的U2，但蘇聯無法忍受讓U2隨意進出領空予取予求，積極提升防空能力，1960年蘇聯SA-2防空飛彈首度擊落U2，飛行員被俘，讓美國顏面盡失，之後台灣為美國出勤中國偵察任務的U2也陸續有多台遭擊落，陳懷生等飛官殉職，於是美國空軍開始開發偵查無人機，適逢越戰開打，就投入越戰戰場，出勤高達3,435架次。整個越戰中，美軍損失 3,744 架飛機，5,607 架直升機，無人機也損失了578架。越戰可說是人類首次大量投入無人機的主要戰爭。

在中東，以色列也跟進美國腳步發展偵查無人機，1973年贖罪日戰爭中，以色列一方面以無人機為誘餌，吸引敵軍的防空火力，順利的讓擁有蘇聯防空飛彈的對手把飛彈浪費在誘餌無人機之上，而相對保障了飛行員的安全，1982年黎巴嫩戰爭中以色列故技重施，飛行員全無傷亡，就完全摧毀了敘利亞的防空能力。

至此無人機還是以偵查、誘敵的輔助功能為主，1990年代美國中情局開始對具備攻擊能力的無人機感興趣，1994年開始正式發標開發，也就是日後鼎鼎有名的「掠食者」（MQ-1 Predator）無人機，1995年掠食者就已經前往阿爾巴尼亞執行對前南斯拉夫的任務，開發至實戰使用的速度可說相當快。

早早在無人機領域未雨綢繆的以色列，將是其中的佼佼者。（湯森路透）

改寫反恐戰爭和後續作戰進行方式

1995年時受限於通訊技術，操作上的延遲非常嚴重，操作員因此必須位於作戰區相當近的位置，到2000年，通訊技術的改善使得遠程操作成為可能，適逢911事件後美國全面掀起反恐戰爭，掠食者立即派上用場，2001年阿富汗戰爭中美國空軍投入60架掠食者，損失20架，主要因為惡劣天候因素。後續美軍無人機也在第二次波灣戰爭中發揮重大效用，甚至產生威攝效果，曾有伊拉克部隊聽到無人機的聲音，就集體向無人機投降。美軍的無人機名揚天下，但是在遠距殺人也引起許多爭議，成為許多電影的題材，2014年上映的《巡弋狙擊手》（Good Kill），主角所操作的就是又稱為「掠食者B型」的「死神」（MQ-9 Reaper）無人機。

美軍在越戰時因為發動空襲導致許多飛行員遭擊落而被俘，如今發動無人機空襲，不再需要顧慮飛行員救援問題，可說改寫了整個反恐戰爭與後續作戰的進行方式，不過，掠食者造價一台400萬美元，死神造價一台1,600萬美元，更後繼機種暱稱「掠食者C型」的「復仇者」（Avenger）造價也達每台1,200~1,500萬美元。以上造價雖然遠低於正規戰機，但對美國以外國防預算較不充裕的各國來說，仍無法像美國那樣大規模布建。

隨著商用小型無人機的發展，敘利亞內戰與後續伊斯蘭國戰事以及以巴衝突之中，出現了無人機的另一種使用方式，那就是以廉價的商用小型無人機，通常是中國製品，綁上手榴彈等爆裂物，進行克難式攻擊。這種攻擊方式可說騷擾性質遠大於實際作用，例如巴勒斯坦加薩走廊反抗分子對以色列所發動的無人機攻擊，經常根本無法造成目標人員傷亡，這種攻擊方式也只侷限於小區域的戰術。

但2019年9月14日，「不對稱」無人機戰法跨出重大一步，北葉門胡塞反抗軍以可能為伊朗提供的長程中小型無人機綑綁投擲爆裂物，外加低空飛行的飛彈，總計25具，大舉攻擊沙烏地阿拉伯東部的兩處最大石油設施，竟然獲得成功，成功造成兩處設施爆炸停擺，導致沙烏地阿拉伯原油產量減半至每天 570 萬桶原油，雖然事後沙國很快恢復產能，但是這樣的攻擊方式能夠奏效，可說又開啟了無人機攻擊的一種可能方式。

沙烏地阿拉伯此次遭攻擊，說明了如今整個中東戰場可說是無人機各種應用方式的大實驗場。以色列身為無人機應用的先鋒國家，又身處於亂局的中心，對無人機持續重視，以色列過去的專長是無人機研發，開發多種攻擊無人機與長程偵查無人機，如今更防患未然，在對手尚未以無人機對以色列造成傷害前，積極研發無人機防禦系統。

無人機體型較小，較難偵測鎖定，尤其是當低飛藏身都市建築群之中時，無人機隨時可能從任何地方突然冒出來，更可能成群來襲，對偵測與鎖定目標的系統造成干擾，過去認為小型非正規軍用無人機只能造成騷擾效果，即使如此，若在都市中人群擁擠處也可能造成傷亡，如今沙烏地阿拉伯攻擊事件，更證明非常規的無人機攻擊有可能造成設施重大損害，對無人機攻擊的防衛更顯重要。

台灣對無人機關注不足

要阻止無人機，首要任務是發現它，以色列航太工業（Israel Aerospace Industries，IAI）正在研發光學偵測系統，外觀有如低音喇叭，可以日夜觀測並追蹤幾英里外的飛行物體並辨識出一般商用無人機或是具有威脅性的無人機，該系統已經由以色列軍方實地測試過，這套系統適合用來保護固定位置的高價值目標，例如機場與能源設施。

以色列新創公司Vorpal則發展從通訊特徵辨識無人機的辦法，因為市面上的無人機都各有獨特的訊號傳輸方式，可從訊號特徵就辨識出是哪種無人機，更能追蹤訊號到操作者，很快讓軍方或警方找到無人機是誰在控制，得以判斷控制者是普通無人機玩家，還是可能的攻擊手。這些技術不僅可以在軍事上應用，也可用於平日，例如機場的禁航執法，可找到把無人機飛入機場禁航區擾亂航空的操作者禍首，歐洲歌唱大賽期間，台拉維夫警方就藉此逮捕了20名操作無人機進入機場空域者。

無人機也是以色列出口強項之一，據以色列經濟部統計，2005~2013年以色列無人機出口達46億美元，佔以色列國防出口的1成，如今無人機防衛系統則成為以色列下一個出口產業，2019年倫敦舉辦的英國國際國防裝備展上，有十幾家以色列廠商展出無人機防衛系統，包括傳統大廠如以色列航太工業、埃爾比特系統（Elbit Systems）、拉法葉（Raphael），也包括新創事業如Vorpal，與全球來自歐美、新加坡、中國的廠商競爭。

傳統正規軍用無人機所需的技術，以台灣的技術能力尚無法完全掌握，中科院舊型騰雲大型無人機推力不足，改裝TPE331型渦槳發動機引擎，並預定搭配「萬戟小組」研製雷射導引空射2.75吋火箭彈系統，8月時先以銳鳶無人機測試，系統卻因整合不良，火箭彈未能順利啟動離架。但是，小型偵查無人機所需技術，電池、馬達、電子操控系統等等，是台灣產業掌握度相當高的領域。

無人機防衛系統當前大體分為幾個發展方向：以雷達或光學方式發現入侵無人機、以通訊干擾讓敵方無法操作無人機，或直接以防禦系統擊落無人機。在其中部分領域，台灣有可能自製系統，或至少製造其中環節。目前全球尚未有成為主流的無人機防衛系統出現，台灣廠商若急起直追，仍有機會一爭雄長。

就國防需求而言，中國是無人機生產大國，近年來已經不只是在商用市場稱雄，中東大混戰各方所使用的無人機，有許多正是中國所提供，中國也藉此在客戶的實戰運用中更能了解無人機的軍事用途，身為中國的主要目標之一的台灣，在未來若台海戰爭，必然需要對付各種無人機戰術，即使情勢未演變為戰爭，也可能遭到無人機騷擾攻擊，勢必防患未然。甚至即使不談軍是威脅，台灣主要機場經常有民用無人機入侵領空，往往束手無策，就是為了每天的飛安，也必須要有對策方案。

即使無人機是台灣當前的國安要點，也可能是產業發展機會，但不論就國防還是產業而言，台灣對無人機的關注度仍然遠遠不足。

以色列能在無人機產業稱雄，是經過長年的深耕，對無人機攻擊的防範未然警覺性極高，早早開始研發防衛系統，不僅維護國家安全，也成為外銷強項。中東各國的無人機大戰，將塑造未來各軍種（不只是空軍）空中運用的新戰術，無論這些近未來的相關戰術領域如何發展，可以肯定的是：早早未雨綢繆的以色列又將是其中的佼佼者。

※作者台大醫學系畢業後，轉行出版、產業分析、業餘歷史研究，著有《橡皮推翻了滿清》、《明騎西行記》等書，譯作有《紙牌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