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六月底，美國總統川普參加完在日本大阪舉行的「二十國集團」(G20)峰會後，旋即轉往南北韓停戰線的板門店，與北韓領導人金正恩進行第三次會面。川普也成為首位跨越停戰線的現任美國總統。

還記得今年二月在越南河內上演了「川金二會」，結果卻是令外界意外地以破局收場。當時川普在河內明顯讓人感受到心神不寧，最後以「沒有好的協議也不用簽協議」來自圓其說。當時困擾川普的，是他前任律師柯恩在美國國會有關「通俄門」的聽證會爆料，柯恩還指控川普是種族歧視者和騙子。

這兩場會面讓金正恩摸透了川普，也就是川普在乎的只是藉由「川金會」進行「出口轉內銷」，以鋪陳競選連任的唯一外交重大成就。好大喜功的川普早在去年六月與金正恩首次在新加坡見面之後，就意氣昂揚地說他做到前任美國總統做不到的事，甚至大言不慚「北韓已不再是美國的核武威脅」。但川普團隊卻是避口不談要平壤承諾「完全的、可驗證的、不可退讓的去核化」。

的確，金正恩自從2018年年初開始「轉向」，派出代表團與南韓共同參加平昌冬季奧運開幕式，一改2017年極盡挑釁之姿，也有其多重算計和考量。除了受到國際經濟制裁以及美國的「極限施壓」，讓北韓經濟雪上加霜，必須謀求後路的國內因素之外，金正恩也意識到川普在商言商和喜好面子的性格，大膽採取配合態度，同時間也希望藉此轉移內部壓力。

川、金兩人各有算計，卻是一拍即合，造就了迄今三場歷史性的會晤，也各自賺飽了國際鎂光燈的焦點。特別是金正恩，一改過往被視為莫測高深、孤立神秘的領導人形象，開始進行個人的「魅力攻勢」(charm offense)，數度出訪，分別與美國、中國、俄羅斯、新加坡、越南等國的領導人會面，甚至放下身段，在新加坡玩起自拍。

一時之間，他那極權專制、不顧民生、發展核武、挑釁和平等窮兇惡極形象，似乎被拋在腦後。金正恩如此改善國際形象的安排，目的是希望能夠增加解除國際制裁的氛圍。畢竟過去近兩年來，朝鮮半島情勢的確不再如此劍拔弩張，隨時處於軍事衝突的邊緣。

美朝核武談判破裂背後原因

但金正恩最令人驚訝的是他的談判與外交手腕。他與川普建立表面上友好的關係，但在與美國的談判過程，卻是狠招盡出，毫不留情面。因他很清楚川普的弱點，更懂得利用這樣的弱點來提升談判籌碼。

本月5日，美韓談判代表在瑞典進行諮商，最後卻是不歡而散。北韓核談判代表金明吉批評美國空手而來，令他們大感失望，降低他們談判意願。媒體詢問「平壤是否直到年底都會停止試射洲際彈道導彈和核試驗」，他則強調這取決於美國的立場，重申保障體制安全和放寬制裁，朝鮮半島的「完全無核化」，只有在威脅北韓的安全和發展的所有障礙物被完全掃清時才可能實現。這當然是典型的談判「黑臉」角色扮演。

不要忘了，自從6月底「川金三會」以來，華府與平壤之間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除了「去核化」的談判依然毫無進展之外，川普在本月初換掉了鷹派的國家安全顧問波頓。波頓向來力主對平壤施以武力威嚇，甚至不排除先發制人的軍事行動，以迫使北韓就範。波頓也多次勸告川普不要對金正恩過於一廂情願。「被去職」後的波頓，依然炮火不減地活躍在電視媒體，批判川普的北韓政策過於天真與不切實際。

但對於只想追求選舉加分的川普和其親近幕僚來說，只要確保在連任選舉以前，金正恩不再進行核武試爆與長程洲際彈道試射，即使在「去核化」議題上沒有具體承諾或進展，就是達成短期的戰略目標。如此選戰思維，當然無法見容於波頓，再加上其他外交議題的歧異，波頓走人並不令外界意外。6月在板門店的「川金三會」，波頓根本就沒有參與，川普對他的不滿已見端倪。

按理說，川普解決了波頓這號麻煩人物，平壤應該笑開懷才對。但為何金正恩的特使在最新一輪的談判過後，反而態度更加高傲？

金正恩乘勝追擊

其實北韓在「川金二會」與「川金三會」之後，數度在東海岸進行號稱短程飛彈的試射，最近一次就在7月底的美韓聯合軍演前，讓日本與南韓緊張情勢快速升高。平壤此舉旨在提醒川普，別忘了曾經答應金正恩要在鬆綁經濟制裁上努力。美朝雙方也曾一度觸及是否要求平壤承諾暫時「凍結」核武發展。但果真如此，也等於是承認北韓是核武擁有國。北韓核談判代表金明吉最新的表態，想必是想趁著川普開除波頓這號「鷹派」最大顆障礙後，乘勝追擊的企圖。

另一方面，平壤也深知川普面臨連任競選的挑戰，包括最近甚囂塵上的「通烏門」醜聞。因為來自情治部門的「吹哨者」報料，7月川普與烏克蘭新總統澤連斯基通電話時，居然用美國停止援助，威脅澤連斯基必須調查美國前副總統拜登兒子是否涉及不法情事。尤有甚者，更傳出川普也向習近平提出類似的要求。拜登是現階段民主黨總統競選者中民調支持度最高者，川普此舉形同要求國際勢力介入美國總統大選，來打擊主要的競爭者。在野的民主黨已決定發起彈劾川普提案，此一事件對川普殺傷力極大，看在包括平壤與北京等談判對手眼裡，肯定會擺足姿態，拉高談判籌碼，逼迫川普讓步。

金正恩先前已向川普發出邀請，希望後者能訪問平壤，川普尚不置可否，但在年底舉行「川金四會」的可能性仍然極大。一方面川普可以藉此再次轉移「通烏門」的焦點，另一方面金正恩也可進一步要求川普在解除經濟制裁上做出具體動作。身陷國內麻煩的南韓大統領文在寅最為熱衷為川、金兩人鋪陳舞台，有意邀請金正恩出席11月在釜山舉行的東南亞國協會議。

關鍵在於，果真川、金再次碰面，各自口袋裡有什麼可以讓對手接受的籌碼？如果川普不在解除制裁上讓步，已經占有相對優勢的金正恩會不會在明年重啟核武與洲際彈道的試射，再次攪亂朝鮮半島一池春水？也讓川普自豪的北韓外交成就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