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A火箭隊總經理莫雷因為在推特上表達支持香港民主，遭中國官方和網民圍剿，為美中之間關於民主、自由之辯意外開了另一戰場。幾天後，NBA巨星「小皇帝」詹姆斯則在臉書上意指莫雷發言欠周，才會無端釀成風波，但卻是把火燒到自己頭上。對他的質問就是，一個標榜關注弱勢的球星，怎麼遇到中國就「寬待極權」，以及為什麼生長在從小教育言論自由的國度，詹姆斯會建議莫雷發言支持香港民主之前，要「先考慮後果」？

詹姆斯的表態，在台灣很容易浮現「中國舉報台獨藝人」的影子，也就是賺中國錢的人，豈可砸中國的鍋，或說支持台獨又在中國做生意，根本人格分裂。在NBA積極拓展中國市場的當下，所有NBA集團裡大大小小人物，都有機會賺中國的錢，當然也符合「舉報台獨藝人」的標準，莫雷就是「被舉報的挺港獨外國人」，儘管他只是支持香港民主，但也觸及了紅線。詹姆斯就屬於站出來勸大家理解中國的一方。

至此，無論是莫雷發言被中國網民圍剿，還是詹姆斯的發言被美國國內自由派同胞罵翻，都可謂標準中國因素的影響模式。問題是，以詹姆斯的分量，真會受制於「不要跟人民幣過不去」？

根據《富比士》運動財富指數 (Sports Money Index)的排名，詹姆斯無論在個人財務能力或是運動產業的影響力，堪稱全球第一，他的年收入將近10億美金，其中有一半左右來自廠商贊助，包括可口可樂、Nike、Kia汽車、Intel和美國電訊商Verizon等等，都是他的金主，要說他因為中國市場所獲得的收益，恐怕比例並不高。說明白點，詹姆斯完全不是一個靠中國市場發跡、崛起和混飯吃的球星。

但就算他富可敵國，卻還是主動站隊「寬待中國」的一方。論及美國社會，類似詹姆斯者並不在少數。詹姆斯1984年出生，六四天安門事件發生時他才五歲，而後在美國社會憑藉個人高超球技，登上籃球最高殿堂，實踐美國夢的路程上，「中國」對他來說一直是遠東的陌生國度。

當他開始注視中國的一刻，看到的就是隨著今天NBA經營策略所出現的一個廣大消費（球迷）市場。他在美國職籃效力，個人肖像看板高掛在中國的球場，知道中國人爭逐模仿他的球風，穿他的球衣、球鞋，中國便成了他美國夢登峰造極後錦上添花的延續，因而「中國」對他來講，便是個中性，提供另一個廣大舞台的國家，這國家於是可以有好的一面，也容許有壞的一面，就像任何其他國家包括美國一樣。

詹姆斯的發言，本該是美國社會內部的風暴，理當讓美國球迷自己去與之論辯關於公平正義、人權、民主和自由的真諦，又或者讓他們自己藉此探究那中國市場的真實與迷幻。但可以想見，台灣對詹姆斯的言辭和後續討論，也難免移情發作，主要過去幾年來台灣為了「中國因素」有過太多切身之痛。

台灣面對中國，比起世界上任何國家都存在更多複雜的感受，更無法純就詹姆斯的市場（友好球迷）觀點，以一種好像很「持平」、「客觀」的角度，去決定為與不為。NBA最終因為有優勢的經營基礎抗衡中國市場，從美國和中國之間國對國的貿易戰，也讓人真正看到美國的強與弱，而台灣事實上連基本正常國家應付中國的條件都相當稀缺。

廣大市場是餌，大國崛起是勢，此外，還有莫名所以，以血統血緣之名的土地不可分割情感勒索，這些，是詹姆斯等美國菁英及眾多成功人士所未解，也沒興趣知道的。美國社會只擔心中國取代世界盟主地位，或者對政商間諜活動稍有警覺，台灣和中國之間最深層的交鋒，還在心理戰爭，而許多的自我懷疑，更超越了經濟重要還是環保重要的拉鋸，直接落入賺錢重要還是自由重要的糾結。台灣多的是和小皇帝詹姆斯一樣想法的人，但他們畢竟不是美國人詹姆斯，沒有純粹享受市儈的本錢。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