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眾議院已經正式對總統川普展開彈劾程序，並傳喚數位外交官員作證。這項針對總統的彈劾案源自9月18日《華盛頓郵報》揭露一名「吹哨者」的爆料，指控川普今年7月25日與烏克蘭新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通電話時，「疑似」用援助威脅，要求哲連斯基調查美國前副總統、也是現階段在民主黨總統初選參選名列前矛的拜登(Joe Biden)次子杭特(Hunter Biden)是否涉嫌貪汙。

這項指控據稱來自於白宮內部的常任文官，而民主黨占多數席次的眾議院也陸續舉行多場不公開和公開的聽證會，相關涉及烏克蘭外交事務官員的證詞都指向川普可能涉及此一爭議。川普本人則是反駁此一指控，還用「獵巫」和「私刑」譴責民主黨的作為，同時也激發了川普死忠支持者的「護主」情緒。

弔詭的是，主要民意調查結果顯示，川普的支持只受到些微影響，並未出現崩盤效應。此一現象與美國政治史上所謂的「彈劾政治」(impeachment politics)有關。翻開美國歷史，僅有有三位總統曾經面臨彈劾，但都沒有成功。其中強森（Andrew Johnson）和柯林頓(Bill Clinton)都安然渡過危機，尼克森（Richard Nixon）則因為「水門案」（Watergate）的政治風波，證據太過明顯，選擇在眾議院表決前先行辭職，否則尼克森有可能成為美國史上首位被彈劾下台的總統。

何以成功彈劾美國總統如此之難？先看規定。美國憲法第二條明定：總統「犯下叛國罪、收受賄賂罪、重罪或不檢行為」時，國會可在任期未滿前啟動彈劾。總統彈劾案的過程是：由聯邦眾議院發動彈劾總統，若以簡單多數通過，再送交參議院審判，以表決方式決定是否要將總統解職。屆時聯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將主持審判，參議員如同「陪審團」投下贊同或反對，100席中須至少67席（2/3門檻）贊同總統有罪，彈劾案才算過關，總統立刻被免職。

彈劾不成　民主黨可能自傷

但這只是第一道關卡。從政治現實面來看，川普被彈劾下台的機會幾近於零。因為彈劾案即使能夠在眾議院過關，但到了參議院，就將被封殺。因為參議院目前支持共和黨、民主黨的席次分別為53席與47席，也就是說至少要有20名共和黨籍參議員倒戈，才有可能讓川普下台，以現今共和黨力挺川普的氣勢來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除非後續出現一刀斃命、石破天驚的證據，否則若民主黨策動彈劾不成，也可能自傷。

最重要的因素在於，儘管在野黨具有發動彈劾的權力，但猶如一刀兩刃，若不成功，很容易就會淪為黨派之爭，也就更容易被模糊焦點，而且造成國家動盪。

就拿最接近的一次彈劾案為例。柯林頓的彈劾案發生在他第二任任期，也就是1998年12月19日，罪名包括偽證罪和妨礙司法公正，彈劾案的源起是他涉及與白宮助理魯文斯基(Monica Lewinsky)醜聞以及普拉·瓊斯(Paula Jones)針對柯林頓涉及對她性侵犯的訴訟。

但到了1999年2月12日，美國參議院100位議員中，只有45名參議員認為柯林頓的偽證罪成立，50名參議員表決認為他妨礙司法公正的罪名成立，均未達到三分之二多數。因此參議院宣判柯林頓無罪，還差17票才會被罷免。

當時最大的爭議點在於，柯林頓被指控的較屬私德問題，較不涉及國政。而且在98年到99年的調查期間，柯林頓的民意支持度穩定維持在六成，甚至一度在眾議院通過彈劾時衝高到七成。換言之，有超過六成的美國人認為他是一位好總統，不應該因為可能涉及私德問題就被彈劾下台。尤有甚者，更多美國民眾認為這項彈劾案是共和黨刻意發動的黨派之爭，更讓多數民意感到厭煩。當時共和黨的如意算盤完全失敗。

在98到99年調查期間，柯林頓的民意支持度穩定維持在六成，甚至一度在眾議院通過彈劾時衝高到七成。（湯森路透）

彈劾加劇黨派互鬥

再來看看川普的現況。根據最新民調，川普的支持度大約維持在四成五，不支持度則有五成五，呈現相當分裂的態勢。雖然柯林頓和川普被彈劾的理由和內容不同，尤其川普可能涉及運用外國勢力來干預內部選舉和攻擊主要競爭對手，政治性更高。但如果依照柯林頓被彈劾的經驗，受到黨派互鬥氛圍升高的衝擊，以及「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的心理，經過川普的操作和明年選戰加溫，他的支持度反而可能提升。

當然，美國各州的民意也會有所不同。傳統上較偏民主黨的州對川普的反彈一定更大，但偏共和黨的州可能更力挺川普，關鍵就在諸如賓州、密西根、俄亥俄、佛羅里達若干「搖擺州」。2016年川普在普選票輸給民主黨候選人希拉蕊近三百萬票，但最後仍能入主白宮，就是贏在這些重要的「搖擺州」。因為根據美國總統選舉制度，只要能夠在單一的州拿下較多普選票，就能依「勝者全贏」(winner takes all)的遊戲規則，囊括該州的全部「總統選舉人」(Electoral college)票。美國總統當選標準，看的是最後「總統選舉人」票總數，而非全國普選票總數。

在這些具有決定性的「搖擺州」裡，選民投票的考量因素不見得會受到彈劾案影響，而是偏重於攸關自己利益的議題。而且彈劾案通常都被泛政治化，反而會讓「搖擺州」的選民感到厭煩。這也是為何川普現在就先定調民主黨發動的彈劾案是「獵巫」和「私刑」，就是要先將彈劾案解釋為民主黨的惡鬥之舉。

如此的發展，在若干「搖擺州」的民意裡，的確呈現出對彈劾案的漠視和冷感。這當然是川普陣營最樂見的結果，也有助於川普繼續訴求美國經濟面良好和失業率創半世紀新低的選戰策略。川普此舉，除了有效鞏固共和黨同志的忠誠，也意在凸顯民主黨只在意拉他下馬、置國家發展不顧的政治鬥爭心態。

由此觀之，如果民主黨不自覺地掉進川普鋪設的彈劾政治陷阱，又無法拿出直接的證據，彈劾不但不會讓川普下台，反而有助他的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