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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毅然:中共的政治實用主義

裴毅然 2020年03月15日 00:00:00
忽悠過上幾代人的馬列主義,不可能繼續忽悠今天的年輕人了。(湯森路透)

忽悠過上幾代人的馬列主義,不可能繼續忽悠今天的年輕人了。(湯森路透)

從1921年起,中共就是最麻煩的「中國問題」。赤潮禍華,罄竹難書。先揀說一則可笑可氣的事例——

 

抗日戰爭勝利原因

 

1945年8月15日起,中共一直將日本投降說成蘇聯出兵東北,消滅關東軍,迫使日本帝國主義簽字投降,完全不提美國的兩顆原子彈。1964年,桂籍生曾德入武漢大學文科,有關這段現代史,教科書上:在中共領導下,全國軍民團結一致,從而擊敗日本帝國主義。蘇聯紅軍出兵東北,竟隻字未提,因這時中蘇赤黨已鬧翻。奈何與中學教科書相差太大,「同學們甚是疑惑,紛紛向老師提出追問。」

 

武漢大學現代史教師回答:

 

過去和現在的歷史書都是對的,只是歷史隨時代的不同而改變罷了。

 

學生們更驚愕更困惑:

 

歷史怎麼會隨時代不同而改變?

 

現代史教師的回答更「專業」:

 

我是給你們講歷史課,不是跟你們研究歷史。現在的書本上不就是這樣說的嗎?毛主席語錄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法寶。如果你們有疑問,請多多學習毛主席語錄,你們將會得到完滿的解答。

 

學生嘰嘰咕咕議論:

 

真是莫明其妙。

 

一年多後「文革」爆發,學生明白了:

 

那位老師在手法上是高明的,所以在「文化大革命」期間,沒有被打成「資產階級學術權威」、沒有挨受紅衛兵的批鬥。 更多曾德:〈我所目睹的二十年怪現象〉。中國大陸問題研究所:《從大陸看大陸》,中央文物供應社(臺北)1974年,頁286~287。

 

麻煩都是自找的

 

中共愛說:「敵人的所有麻煩都是自找的」,這句話最適用的對象是中共自己。如今,中共的最大麻煩(根本癥結)乃是失去道義,而道義是一切政治之地基。中南海至今對內「不鬆勁」——民眾只能「歌德」(歌頌),不許「缺德」(批評),不許指說「黨的歷史錯誤」,居然連鄧小平已經定調「浩劫」的文革,也不準說不讓議了。不讓述史,當然意在說今,你懂的。

 

都手機時代了,中共警察攔在地鐵口,公然侵犯公民隱私——挨個兒檢查微信、短信。最近疫警,筆者一位大陸友人,因微信轉帖,蹲了十天看守所。封禁言論、限制思想、不許妄議,自稱「三個代表」、「科學發展觀」、「習氏思想」,邏輯通嗎?無有選票無有民意,如何「代表」、何來「科學」、有啥「思想」?專制集權的最大麻煩當然來自其身——集權必奪民權、專制必引反抗。

 

現代政治正義的前提為非暴力,一個至今執持暴力的政權,怎麼可能是「最先進的社會制度」?話都不讓說——「不許妄議」、「莫談國事」,拿什麼證明你的「無產階級民主」?怎麼證明「無產階級專政」優於「資產階級民主」?怎麼證明你是「真民主」,人家歐美「假民主」?

 

明明改革開放路走回頭,退回私有制,復辟「萬惡的資本主義」,中共竟不怕難為情地說成「第二次解放」。(湯森路透)

 

理論與實踐脫節

 

江胡時代,一個勁要求中國社科院「理論創新」,要求紅色翰林為今上提供執政合法性。很清楚,中共明白馬列理論難以對接現實,不僅意識形態與世界脫軌,恢復私有制的「改革開放」早不符合紅色初心。一路舉著共產大旗奪國竊柄,三十年後一夜回到「解放前」,那麼1949年天翻地覆的意義呢?價值呢?那些為共產主義獻身的紅色烈士,怎麼辦?如何算?

 

明明改革開放路走回頭,退回私有制,復辟「萬惡的資本主義」,中共竟不怕難為情地說成「第二次解放」,好像是一場「繼續革命」,與1950年代「第一次解放」(消滅私有制的「三大改造」)毫無邏輯悖反,「第二次」乃是「第一次」的承襲發展。奈何當今國人已非那麼愚笨,很清楚「第二次」是對「第一次」的悖反否定,「共產主義」、「計劃經濟」已被實踐證偽,成了不能講的「黨的歷史錯誤」。

 

無論如何,私有制悄悄恢復「神聖」,中宣部只能節節敗退。中南海既不願向歷史低頭、不肯認錯、拒絕改旗易幟,又無其他可披外衣可借理論,只能撿拾「階級鬥爭」,以赤說對抗西潮,指說歐美「亡我之心不死」,如指這次疫難病毒之源來自美國。

 

中共全力抵拒普世價值,當然並非真正信奉愛馬列赤說,而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政權來源呵!歷史合法性呵!不是認識問題,而是有一條不便公示的尾巴。既有掖藏,虛假才有「客觀需要」。有什么辦法,真理不在手呵!

 

忽悠過上幾代人的馬列主義,不可能繼續忽悠今天的年輕人了。當代青年已不是「三八式」、「解放牌」,如今的九千萬中共黨員可都「皆為利來」,準時收看央視「新聞聯播」的只剩寥寥中層以上赤吏。

 

沒招沒轍了,中宣部只好借民族主義排拒普世價值,愛國混同愛黨——「愛國必須愛黨」、「中共代表中國」,綁架中華民族的愛國熱忱。中共可能忘了:你們當年如何義正詞嚴駁斥國民黨的「黨國論」?

 

言行嚴重不一,中南海怎能不尷尬?國人如何不揪心?武漢疫難會過去,馬列赤難如何結束?

 

坑是自己挖的

 

獨裁者總是迷信權力。那麼不可一世的毛大帝,一伸腿,還不是老婆親信立刻被收、「第三塊馬列里程碑」立即崩坍?老毛如真正英明偉大,怎麼會先看錯劉少奇、再看錯林彪、最後看錯華國鋒、汪東興?文革之所以結束得那麼脆,坑當然是毛澤東自己挖的,天怨人怒啊!

 

當今大陸毫無凝聚共識的社會基礎。中共要一黨專政、要捍衛馬列主義;習近平要個人獨裁、要終身制;百官則惦記以權謀私,擔心有權不用過期作廢;百姓當然關心自己那點可憐人權(私屋不被低價拆遷,土地不被低價徵用);知識分子則要自由民主,不願成為奴才文佞,更不愿認可高筑網絡風火墻的合法性;工商業者最擔心再來一次共產,因為中共仍高懸赤旗,習近平還在噴呼「初心」……

 

有什麼辦法?坑都是自己挖的,墓志銘最终也是自己刻的。歲月無情,後人鐵面,歷史只能繼承正能量、濾去負能量。

 

※作者為大興安嶺知青/復旦文學博士/上海財經大學人文學院教授/美國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歷史所訪問學者(2018)/哥倫比亞大學東亞所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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