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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螺大橋落成二三事

李雅容 2020年03月20日 00:00:00
西螺大橋雲林西螺鎮端。(圖片摘自維基百科)

西螺大橋雲林西螺鎮端。(圖片摘自維基百科)

一九五三年一月二十八日西螺大橋通車典禮後,中午西螺鎮各界為歡迎中美嘉賓光臨,在鎮公所樓上舉行盛大餐會,刀叉餐具全部西式,由臺北運來。菸酒則採用國產出品,這頓午餐和大橋一樣,也是中美合作。

 

餐會後,開始三天的慶祝活動:有話劇、平劇、音樂、燈謎、煙火、運動會等節目。延平路上家家戶戶張燈結綵,晚上封路舉辦提燈遊行,由文昌國小、中山國小兩校的鼓笛隊和西螺初中的樂隊前導,各機關團體的成員、各里的代表、自動加入的群眾,扶老攜幼,提著燈籠,燭光萬點,灑滿了老街,宛若一條燈河。阿嬤叫人搬了椅子放在亭仔腳,我們幾個姊妹陪著她看。

 

連續三天的慶典熱鬧過後,父親雇了一輛三輪車,載阿嬤去參觀大橋。阿嬤原本想帶弟弟去,但是他年紀太小,坐三輪車怕滾下來,不安全,所以就由我作陪了。大橋建造期間,有官員和省議員來參觀,父母親去招待時,曾經帶我去過幾次,也曾代表向貴賓獻花,不過每次都只在橋頭,像這樣通過整座大橋還是頭一遭。阿嬤比我還興奮,她是真正第一次看到這座宏偉壯觀的西螺大橋。一路上指指點點,讚嘆有加。有汽車經過,還興奮地叫著:「橋閣會撼(還會震動)喔!」喜悅驕傲之情溢於言表。

 

二舅公張崇岳一直以他的外甥—我的父親為榮。也在通車之後,坐那一臺守慶叔從日本運回來孝敬他,非常摩登別緻的自用三輪車去參觀。感動莫名,對阿嬤說:「姊仔,你飼這個後生(兒子),足值也(太值得了)!」

 

通車那天是農曆十二月十四日,半個月後就過年了。那年春節,西螺大橋是全臺觀光的首選。我們家的親友也紛紛來訪,尤其是母親娘家的親戚,住在濁水溪北岸的彰化,更是絡繹於途。阿嬤總是開心熱誠地雇三輪車,招待客人去參觀。元宵節,提燈逛大橋,遊人如織,燈火點點,好美的畫面!到了中秋夜,月色皎潔,橋上賞月,詩情畫意,更是幾十年來西螺的浪漫傳統。

 

我們家在大橋通車前,則有一個特別的傳統 —彰化查某囝會。

 

話說當時母親大年初二要回娘家,沒有直達的車,必須先搭臺西客運汽車到斗六,轉臺鐵火車到彰化,再轉客運到和美柑仔井。攜兒帶女,舟車勞頓,一天來回幾乎不可能,因此母親很少在大年初二回娘家。其他嫁到西螺的彰化女兒也一樣。為了彌補這個缺憾,阿嬤每年農曆正月初六,在家宴請彰化查某囝的西螺媳婦回娘家。成員連母親一共有七、八位。現在還記得的有廖學昆夫人—我們叫她「學昆姆仔」、廖裕堂醫師夫人王璧—她是母親彰化高女的學姊、埤頭垻表叔張守信夫人林巧逢—我們叫她「信嬸」,則是母親彰化高女的學妹、美玉仔嬸—延平路上當年有名的百貨服飾店老闆娘。後來學昆姆仔也把她的大媳婦廖林春枝(西螺人)帶來。每年這些美麗的西螺媳婦,都高高興興地赴宴—彰化查某囝會。

 

大橋一通車,學昆姆仔就告訴阿嬤說:「龍海嬸,大橋通了,欲等去(要回去)彰化卡簡單,歹勢閣乎汝請了。」

 

阿嬤說:「今年閣請一遍,明年遮閣講(再說)。」

 

沒料到一九五三年的彰化查某囝會竟是最後一次,因為四個月後,阿嬤過世了。

 

當年西螺大橋是全臺各級學校旅行的熱門景點。至今親朋好友每談到西螺大橋,總是不約而同地憶起,六十多年前令人難忘的西螺大橋遠足記。本地的文昌國小歷屆一年級新生,遠足地點都選在西螺大橋。我在大橋通車隔年九月入學,那年的秋季遠足也是大橋健行。雖然我去過多次,還是一樣的興奮,沒走過的同學就更不用說了。

 

西螺大橋通車典禮那天,交通部郵政總局發行了一套紀念郵票。一共四款,大小尺寸相同,上方均有 「西螺大橋落成紀念」字樣。兩款圖案為橋頭正面圖,分別為橘色面值○點四○元和墨綠色面值三點六○元。另兩款為大橋側面圖案,分別為藍色面值一點六○元和紫色面值五.○○元。父親喜歡集郵,買了不少四枚全一套做為紀念,也贈送親友。另外又買了一全張(枚數四×五×五)。五年後他過世時,所有的郵票均歸當時集郵的四姊。可憐四姊早逝,那些郵票也就不知去向了。

 

在翻閱美國國家檔案庫解密的文件中,發現一封有趣的信。當年美國援外事務管理署(FOA)中國共同安全分署代理副署長 George Gurow,寄了三套西螺大橋紀念郵票給在美國華盛頓特區的FOA遠東區主任Dr. Raymond T. Moyer—當年主張並發起續建西螺大橋的人。認為中華民國政府發行這套郵票是宣傳FOA工程最好的範例。

 

父親逝世隔年(一九六○年),臺灣銀行發行印有西螺大橋圖像的鈔票,一為紅色,一為藍色,兩款圖案相同,面額均為拾圓。西螺大橋是臺灣第一座躍上郵票的大橋,也是唯一與孫文肖像並列出現在鈔票上的大橋,其榮耀與重要性足以告慰父親在天之靈。

 

台灣第一套橫式新臺幣拾元鈔票正面印有西螺大橋圖像。(圖片摘自維基百科)

 

一九六○年代,西螺大橋的名聲享譽全臺。除了上述的郵票、鈔票外,更出現在國小課本上,每一個臺灣兒童無不耳熟能詳。月曆上也常見它的雄姿,攝影雜誌更捕捉了它美麗的倩影:大橋夕照、長虹映斜陽、青虹旭日……文藝界的人士:漢詩大師江擎甫、別號菊癡的西螺老街長廖重光、菼社女詩人張李德和、詩人余光中、出身雲林的作家季季……等人,也都有吟詠大橋的創作傳世。

 

蔣介石雖未參加通車典禮,也在事後由兒子蔣經國陪同,微服巡視大橋。而當年被軟禁的張學良,有一次在一大群保安人員跟隨之下,經過西螺大橋,也在橋頭合影留念。促成西螺大橋續建的蔣緯國,更是帶領了一群將官前往參觀。西螺大橋儼然成為臺灣的地標。

 

隨著一九七八年中山高速公路全線通車,一九九四年位於西螺大橋上游兩公里處,又名新西螺大橋的溪州大橋也告竣工,取代了西螺大橋的交通功能。今天它雖已不具備交通的重要性,卻是西螺鎮觀光的命脈,更是整個雲林縣幾十年來引以為傲的地標!

 

 

 

※本文摘自《西螺大橋-我的父親李應鏜》一書,雖然是以「西螺大橋」為書名,實際上是寫一個臺灣人從日治時代生長、求學、就業的生活經驗,以及戰後歷經二二八、參與政治、建設地方的生動故事。

關鍵字: 西螺大橋 李應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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