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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傳真:所有歷史評論都只能繞著愛國主義詮釋

哈奇士 2020年05月27日 07:00:00
中共黨國體制如今強調牢牢抓緊歷史評價的話語權,不容任何追問,可謂積極的虛無主義。(湯森路透)

中共黨國體制如今強調牢牢抓緊歷史評價的話語權,不容任何追問,可謂積極的虛無主義。(湯森路透)

在中國大陸接受過歷史教育的朋友,相信都對「歷史虛無主義」這一專稱不陌生,隨著近年意識形態的收緊,過去十幾年間民間自由派學者對正統近現代史黨史的撬動,例如嘲諷革命烈士等行為都被扣上這頂大帽子而後滅聲之。歷史虛無主義,如同這去魅化時代人們所道的虛無主義一樣,盡含貶義,即歷史的超感性領域,歷史評判裡的道德法則,理性進步,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文明等標準之腐爛,此話語所召喚的,不過為揉合了民族主義和制度政策層面另類的成功現代性的中共皇家史觀體系的龐然充實。

 

那麼,虛無,就是積極現代化,理性文明的深淵?而價值,信仰就是虛無主義彌漫時的良方?(所以現時冷戰話語劍拔弩張,雙方都高舉價值口號,最後往往淪為意識形態的空洞之爭)而人生存的真實處境甚少為思考。若照哲人所講,從存在之命運來思考,虛無主義的虛無(nihil)意味著:根本就沒有存在。虛無主義的本質植根於歷史(歐洲和歐洲所決定的世界歷史)中,以至於在存在者之為存在者整體的顯現中存在之真理是缺席的,形而上學本質上就是虛無主義,它沒有追問與察念在場的事實,是為真理的遮蔽。黨國體制如今強調牢牢抓緊歷史評價的話語權,不容任何追問,可謂積極的虛無主義。

 

最近香港DSE中學文憑試歷史科考卷出現「1900——45年間,日本為中國帶來的利多於弊」此說同意與否論述一題,惹來親中人士和大陸官媒的強烈批評,其批評立足點大概為美化日本侵華,扭曲歷史,沒為學生培養正確的價值觀。參考題目給出的關於日本政府助晚清政府司法改革和日本財閥借款給革命黨人的史實,引人入勝的追問是,包括九一八事變開始的抗戰十四年,日本的國家與民間經濟力量對中國的世俗現代化有多大影響/貢獻?評判的標準是什麼?而這些又是以什麼為代價的?是帝國資本主義的壟斷擴張抑或軍國主義侵略下的殘暴專制?

 

如同今日人們從疫情中念茲在茲的衛生現代性,若根據學者羅芙芸《衛生的現代性》一書所講,天津衛生現代性的頂點,就是日本侵華的八年中抵達——現代細菌學技術加上一支擁有堅決執行能力的員警力量,而諷刺的是,日軍細菌部隊擁有一個符合「衛生」準則的官方名稱——傳染病預防和供水部。槍口下對細菌的控制,表面上是為了保護中國人的健康,實質與使用中國人作人體細菌試驗及用細菌戰對付他們同時共存。

 

如是者,直面帝國侵略所影響的現代化進程,並就其本身進行現代性及殖民/後殖民的反思批判,才不失為追問歷史的親在態度。如果歷史教育只為了傳送正確的價值觀,而這價值觀又是本質至上的所謂愛國主義,所有歷史評論都只能繞著此目的作一種詮釋,那麼不是遮蔽在場的歷史虛無主義又是什麼?當然,以上討論筆者著意為借此考題的公共討論,遠遠超出應試本身的如何答題。

 

大陸媒體今次報導此新聞,亦沒忘趁機數列香港歷史政治教育的反動,稱其為殖民地教育的遺毒未清。另一邊廂,如今香港不少年輕人亦將一九九七作為歷史的固定分水嶺,八九十年代經濟繁榮的香港為其自由神話線性歷史敘述的頂峰,回歸中國二十餘載則為線性歷史倒敘的鬱悶光景,但倒過來的線性歷史觀依然為線性歷史觀,它只會抹殺異質的歷史內容顯現。

 

入世地講,現在香港許多社會問題根源,傾斜私人樓市的房屋和土地政策,退休保障的金融化,福利政策的闕如,政府積極不干預所致的巨大的貧富差距無不關乎港英時期遺留下來的不公平的政經結構與極端資本主義的社會經濟體系,而殖民地時代的嚴苛法律《緊急法》和《公安條例》更為現專制力量沿用。姑且不從哲學上,採不滿本質主義式靜態截取時間的懷舊批評,就著人們所念及的那個「逝去」香港的人的共時生存處境,光復又如何叫得出口。

 

記得幾年前,香港媒體採訪大陸中學生關於對歷史教科書例如文革改為十年艱難探索的看法,「讓歷史圓滿一些,向前看」的回答為眾評論恥笑不屑,又為中共的新式洗腦如何如何。試想一下,沒有壓力的情況下,該學生回答了自由派的標準答案,對文革的大黑暗拒絕,通過媒體呈現出來,我們是否就應慶倖該同學對歷史的尊重?若有任何一點現實感的人都知道,歷史答題是為了分數,為了往後赤裸裸的謀生。若不能站在更高一層對宰制我們的思考行動的社會結構場域進行批判,從身邊經驗開始追問,徹底反省工具理性和把客體物件化的霸權,對人和事的尊重就無從說起。

 

※作者為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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