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國務院衛健委會15日在記者會中被追問內部1月14日就提到病毒可能會大流行，為什麼過了6天，在1月20日才有專家公開證實病毒能「人傳人」？健委會說，儘管1月14日就不排除疫情會蔓延，但直到19日才對病毒的傳播能力有比較準確的認識，20日便列入法定傳染病。 

用這個理由為中國刻意隱匿疫情解套，辯解的技術實在太low了。對照起台灣，不要說今年1月14日，甚至更早在去年12月31日，只透過武漢醫師網路Po文的截圖和武漢衛委會的緊急公告馬上就判斷會嚴重的人傳人，當天就採取緊急因應，然後一連串措施就一一上路了，中國卻強調要到1月19才搞清楚，這不是在強調中國的醫學能力簡直low到太不像話了。

緊接在15日後一天，中國抗疫名人國家衛健委會高級專家組組長，人大代表鍾南山在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專訪中一改最近中國官方大外宣咄咄逼人不可一世的口氣低調說，中國官方不應該對於控制住新冠肺炎疫情洋洋得意，因為第二波疫情感染帶來的危險愈來愈大：「我們現在的狀況不比其他國家好。」話說得算得體。他又進一步承認在病毒蔓延之初，中國的確有隱匿疫情，不過隱匿的是地方政府，直到1月18日他代表中央親自到武漢時才發現實情。

終於承認有隱匿了，這好像比健委員會官方說法好多了；但問題是，武漢市政府連遠在中國海外的台灣疾管官員都騙不過了，為什麼騙倒了自己頭頂上的中國國家衛健委會高級專家組組長？以致於他18日才親臨現場去追查？是鐘南山也也遜斃了，完全浪得虛名？其實不是，健委會和鐘南山防疫的專業都沒有問題，知道武漢病毒人傳人傳得厲害的時間都不比台灣晚，健委會記者會和鐘南山都是在為鞏固中南海領導中心而說謊—都在隱匿中南海才是隱匿疫情源頭的事實。

鐘南海在更早，2月27日是這樣講的：

「這個病在12月31日就已明確，1月3日分離出（病毒），1月7日報送聯合國（就是WHO了)。在疫情早期，已經出現人傳人、醫護人員感染的現象。」

這不是在說他確認有人傳人的現象的時間和台灣疾管局完全是同樣在去年12月31日嗎？為什麼當時一個講法，現在又另一個講法？關鍵在2月27日國際上追究中國隱匿的怒氣還沒有在各地爆發，他不必為了愛中南海而說謊。

接下來，再看看在武漢肺炎第一線的基層臨床醫師們怎麼說人傳人這一件事。

一、中國防疫機制建立得不錯

張繼先，武漢新華醫院呼吸科主任，是被稱為最早診療武漢肺炎並積極一再往上報疫情，同時又對外守秘而被官方大大褒揚的醫師。她回顧涚，12月中旬病就慢慢多起來了，26日她發現一家3口都染病，她說：「哪有一家三口同時得差不多的病的？」她說「可以確定是人傳人了。」她立刻上報，而江漢區疾控中心馬上做了流行病學調查，29日華南海鮮市場又發現了4個病例，他們是互相認識的，醫院緊急進行會診，會診總結是「群集性發病」，她說果然證明原先判斷「有人傳人的跡象」是對的，於是再次層層向上報。同時就進行隔離治療，並當晚移送6人到傳染病專門醫院金銀潭醫院集中治療。第二天，30日，武漢市衛健委發布《緊急通知》，也在同一天，有7病例的訊息才被艾芬醫師傳播到同行群組，李文亮接著在群組中提醒要照顧好親友，但消息不要外洩。1月2日武漢病毒所完成基因測序。

事實上，去年12月，除了張繼先服務的新華醫院外，武漢還有好幾家醫院在更早的時間就發現了武漢病例，病毒樣本並被分別送到北京、上海、廣州等地做基因檢測，並陸續獲得結果回報。據〈財新〉調查，中國不同醫衛機構早就採集病毒並陸續上傳病毒基因序列到「全球共享流感數據倡議組織」 GISAID。

從張繼先這一番回顧，及〈財新〉調查中，可以見到，中國基層醫療體系處理武漢病毒依據的SOP有板有眼，相當有水準。而且還積極往上呈報，那裏有什麼地方基層隱匿疫情欺騙中央、中南海的事？

由於過去有SARS的慘痛教訓，所以他這次病毒消息很在武漢醫界「同溫層」中馬上傳開，一時人心惶惶，普遍認定和SARS一樣嚴重的傳染病又來了，李文亮的po文就是武漢醫界同溫層普遍心情的充分暴露。

武漢醫界基層水準如此，而中央方面早就知道人傳人的，自然也不可能只有鐘南山一個人。

中國包括中央、地方在內的疾控官員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疾控中心主任高福，疾控中心副主任馮子健和湖北疾控中心主任楊波等聯名撰寫的論文《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在中國武漢的初期傳播動力學》1月29日在國際著名醫學刊物《新英格蘭醫學》發表。論文揭露「密切接觸者之間的人際傳播從12月中旬開始已經發生，並在此後一個月內逐漸播散。」 註更多論文提交日期1月27日，這在20日中國中央承認肺炎是嚴重傳染病後一周，從政治角度看，發表己經安全，同時病例己累積到一定數量可做研究。此外，中國各地還有官員學者還在陸續在國際、國內醫學刊物發表相關的研究論文。

基層發現病例、進行隔離治療、上報、發警告、進行場所大消毒；中央分離出病毒、基因定序、確定人傳人病例倍增時間、採取因應措施，學者專家發表論文等等現象，在在展現了中國從地方到中央，醫師、疾控官員判斷迅速，處理節奏緊湊的能力。可見，中國雖然整體醫療水準不高，但是醫院、疾控中心處理流行病卻已經具備了世界一流水準，防疫的起步做得相當不錯。

二、意外嗎？台灣中國防疫技術都是美國教的

為什麼中國疫控能力有這樣似乎和台灣沒有多少距離的水準？諷刺的，美國的協助是個關鍵。SARS衝擊後，美國既協助台灣建立了防疫體系，而美國對中國的協助其實比對台灣多。SARS之後，在中國疾控中心的辦公樓裡有由美國疾控中心付薪水，約45名美國和中國工作人員協助檢查病毒樣本和建立監控疫情網絡，一直運作到2018年兩國間疾控中心合作的諒解備忘錄才沒有續簽。

吊詭的是美國協助建立的防疫體系，在台灣配合上既有的健保醫療及醫護素質，使台灣成為全球防疫典範；而中國的疾控體系也直到去年12月31日之前運作得頭頭是道。不幸的是民粹沙文大男人川普不信這一套，防疫技術超強做為兩岸防疫導師的美國，反而淪落為最嚴重的災區。至於中國，在去年12月31日前運作得頭頭是道的中國疾控體系在12月31日一天之間突然荒腔走版，關鍵也是來自民粹主義領袖的政治扭曲。

從疾控體系的角度看，中國不管是中央或地方都算專業盡責沒有隱匿疫情，那麼怎麼會有隱匿的事？鐘南山說，原因在於疾控中心地位太低沒有對外公佈疫情的權力。依中國的體制，疾控中心有個頂頭上司叫健委會，健委會才有權公布疫情。

本來，武漢基層認定人傳人，也因此緊張得不得了地一再上報，不料12月31日中央健委會的人清晨到了武漢，中午武漢健委會就發布了「沒有人傳人的證據，疫情可管可控」的通告。這通告嚇到了張繼先，她說「不對，這怎可能不人傳人！」再過一個星期，武漢市高燒咳嗽的就診人數飛升到8000人，明顯被感染的病例超過7300人、危重病例達到900多人！

北京中央方面早就知道人傳人的，自然不可能只有鐘南山一個人。（湯森路透）

不是地方欺騙中央，是中央欺騙各地方欺騙全國全球

接著，健委會劍及履及，動作緊湊，處分在群組中討論疫情的8位醫師、逮捕李文亮，叫他簽署「訓誡書」；1月3日，國家衛健委辦公廳發布疫情《管理工作通知》指示不准有關人員向外界透露疫情消息；非國家衛健委認可的機構不准檢測病毒；在此之前，機構的檢測結果全部作廢；武漢病毒病例樣本，暫按照乙類高致病原微生物進行管理。1月7日，習近平在政治局常委會提出防疫要求：「有關措施不要影響節日氣氛」。

接下來，11日到15日湖北兩會盛大舉行；19 日武漢盛大舉辦活動「萬家宴」；23日雖然終於宣布封城，但是一方面時在除夕前一天，農民工基本上都已經回到家鄕渡佳節，病毒四散於中國各地；另一方面，封城前夕，演出武漢500萬人大逃亡，病毒四散全球。

國務院指示下，這些措施節奏緊湊，且正巧都符合習近平「有關措施沒有影響節日氣氛」的要求……這一切，令武漢基層醫師嚇壞了，努力透過管道找到鐘南山，再跳接李克強，李下令鐘南山帶領高福等人下武漢調查，1月20日終於正式宣布武漢肺炎有嚴重人傳人現象。

張繼先說，她這「才鬆了一口氣」，簡單一句，但是原先她為中央穩匿疫情情緒的緊張之情躍然若出。 註更多這訪問在3月5日，是中國官方認定武漢肺是傳染病後一個多月。那時她可能判斷對外說實話已經沒有關係了，其實未必，因為到了1個月後，由於台灣陳建仁關於人傳人的發言，中國引匿疫情已經成了重大國際爭議的焦點，她的發言成了l明顯不利於中國的證據。 回顧起來，整個隱匿故事，很清楚：不是地方欺騙中央，是中央欺騙各地方，欺騙全國，全球。

不對外公開的1月3日的紅頭文件，正是隱匿疫情的指令。

中國傳染病防治法把傳染病分甲乙丙三類。

甲類是鼠疫和霍亂；乙類是傳染性SARS、愛滋病、人感染高致病性禽流感等；丙類是流行性感冒等。依此，1月3日文件一方面不只對內把武漢肺炎當傳染病，而且是和SARS、愛滋病同等級的乙類傳染病；另一方面又對外全面封鎻訊息。這不是明知故隱匿是什麼！ 註更多20日，習近平電視電話會議上表示，新型肺炎已納入乙類傳染病，這對武漢肺的定位和1月3日文件完全一樣；習又說 採取甲類管理措施，這又是說管制措施必須比SARS還高。

整個來說，要撇清隱匿疫情，北京硬著頭皮甩鍋，甩的姿勢實在難看，遜斃了！

承認人傳人後第3天，宣布封城，武漢終於得以封入煉獄中求生。 註更多據傳基層努力繞過國務院健委會，直接把訊息傳給李克強所致，封城後3天李克強兼任防疫小組組長，這在習近平盡兼各小組組長的常態中，成為突兀的例外，再一天，習近平突然失蹤一大段時間，這些免不了引發了風言風語。

※作者為前民進黨立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