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台灣依舊無法參加這次世界衛生大會（WHA），且由台灣14個邦交國提的參與案也毫不意外地延後到年底復會時才會被討論。然而，從談判角度來看，這對台灣未必全然是一件壞事。

如若台灣想要在不承認九二共識的前提下參加WHA，甚至是爭取其他國際組織的會員資格，那麼和中國代表坐上談判桌恐怕在所難免。在這場談判中，台灣的談判能力（bargaining power），將決定是否需要以矮化主權的方式參加，或參加後是否能保有權利的完整性。

談判能力的關鍵：談判協議最佳替代方案—BATNA

談判理論中，有個經典的概念經常用來定義一方的談判能力——「談判協議最佳替代方案」（Best Alternative to a Negotiated Agreement, BATNA），意即不談判的情況下，所擁有的最好選項。因為談判的出發點在於雙方覺得談了可以獲得更大的利益，換言之，對方必須開出比己方BATNA還要好的條件，談判才有進行的必要，所以BATNA越好，就越容易達成有利的談判協議。

在許多案例中，BATNA比一國的結構性力量（經濟、政治、軍事實力）更能增加談判實力。舉例來說，一家你正在面試的公司開出的薪資是9萬元，之前一家卻開10萬元，那麼10萬元便是你的BATNA；你可以拿著前一家公司的條件，要求現在這家公司至少要給出高於10萬元的薪資，否則他們馬上會失去你；在這情況下，你的家世背景學經歷（結構性力量）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那麼，台灣的BATNA是什麼？台灣加入國際組織的目的不外乎三個方面：最直接的利益層面是增加國際合作機會，換取台灣需要的資源；間接一點，則是提升台灣的國際地位和話語權，拓展外交實力；政治層面上，則是保障台灣主權，並反抗中國的外交包圍策略。因此，台灣的BATNA取決於不加入國際組織的前提下，能多大程度地達成上述目的；程度越高，台灣的談判能力就越強。

在這次疫情中，台灣優異的防疫表現和傑出的醫藥研發能力獲得各國青睞，美國、日本、澳洲、丹麥、荷蘭、捷克等國都積極與台灣合作開發疫苗和快篩；口罩外交的成功也為台灣加分不少；而此次國際社會聲援台灣加入WHO更是歷年之最——這些聲音都是對中共維持一中原則論述的挑戰。維持這些合作以及國際對一中原則的挑戰正是強化台灣BATNA的最佳方法。

然而，如果台灣參加了這次WHA，甚至拿到WHO的門票，反而會削弱台灣的談判能力。首先，台灣和各國的雙邊或多邊合作可能會轉而透過WHO的架構進行，台灣的自主性相對變弱。其次，各國也較沒有必要繼續聲援台灣並公然挑戰中共的一中原則，台灣亦將因此喪失繼續強化BATNA的機會。相反地，讓中共不斷因為國際論述倒向挺台灣加入國際組織而頭疼，才能擴大台灣在談判中的本錢。

中國的BATNA：是起是落？

另一個問題是，中國的BATNA又是什麼？中國的BATNA取決於如何最大程度地確保一中原則的論述。所需的成本越小，其BATNA及談判能力則越強。中國近年全球影響力快速增長，加上聯合國2758號決議的法理依據（雖然嚴格來說，該決議僅處理中國在聯合國中的席次問題，而並未涉及台灣參與國際組織的權利），使得中國有各種手段可以阻撓台灣加入國際組織。亦即中國的BATNA非常強健，因而並不需要在談判中對台灣做出任何妥協。

然而，疫情的出現卻很有可能改變現今的局勢。許多民主國家正在推動「去中國化」，例如瑞典四月底開始關閉所有孔子學院，中澳貿易戰似乎一觸即發，美國國務卿龐佩奧日前也表示正在和紐、澳、日、韓、印、越等國討論調整在中國產業鍊佈局，避免過度依賴中國。換言之，中國的全球影響力的擴張正面臨巨大的挑戰，世界各國漸漸不願再對中國的政治原則噤聲。如果這個趨勢能持續，中國的BATNA將會被逐漸削弱。如果台灣現在對中國妥協，用「中華台北」等矮化主權的名稱取得WHA觀察員資格，恐怕只會讓台灣議題無法搭上這波全球性的「去中國化」浪潮。

從以上觀點來看，外交部長吳釗燮在11日指出若太強硬推動參與案可能會有反效果，並非沒有道理。台灣因為這波疫情成為國際舞台上的一個要角，政府在推行相關政策時，很難只考量台灣內部因素，而應放眼全球政治角力。如何順應趨勢、繼續爭取世界各國的支持和合作、鞏固台灣在國際社會的角色，以強化台灣的「最佳替代方案」—BATNA，將會是WHA年底復會時的台灣參與案以及台灣未來參與國際組織的關鍵。

※作者現就讀於美國喬治城大學衝突解決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