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來自遼寧的陸客團遊覽車在國道上起火，造成26人死亡的慘劇。

陸客來台死傷人數偏高

自2008年7月開放陸客來台以來，根據交通部觀光局的統計，有480名陸客發生死傷意外，包括390人受傷、90人死亡；其中以遊覽車造成298人的死傷居冠，共有273人受傷、25人死亡。加上「719火燒車事件」的24名陸客死亡，共有49人。

2015年陸客來台418萬人次，為第一大來台客源；第二名是日本觀光客，為162萬人次，陸客為日客的2.5倍，但死傷人數卻卻遠超過2.5倍。這顯示陸客來台過高的死傷率，絕非單一個案，也不完全是意外，而是結構性與制度性的問題。

低團費是主要原因

陸客的死傷率高於日客，原因很多。首先，陸客目前充斥著「低價團」，一般團費大約人民幣5000元，約台幣15000元左右，有的還更低，這個費用根本只夠勉強負擔機票與最低水平的食宿。

而日客來台的費用並未低價競爭，因此可提供較高水平的服務。所謂「羊毛出在羊身上」，台灣接待陸客的旅行社如果收到中國組團社的費用過低，就必須「節流」，這使得在遊覽車的選擇上也以低價為優先。

這些低價遊覽車，安全只能維持在最低水平，只要驗車能過，零件能不換就不換，輪胎能用則勉強用，自然安全係數下降。特別是台灣目前的驗車標準，並不嚴格，也有漏洞可鑽，包括電路設備，都不在驗車範圍。而日客的旅費較高，自然旅行社能選擇品質與安全較高的遊覽車。

此外，兩岸旅行社在低價競爭下接到陸客，為了增加收益，必須「開源」，故仰賴陸客的購物績效，以佣金來彌補低團費之獲利不足。因此旅行社要求導遊的最大責任，就是除行程必須走完外，購物站一定要進，而且要有充裕時間，如此陸客才能從容購物。

在此情況下，既要趕行程又要花時間購物，使得遊覽車司機疲於奔命，甚至可能過勞，車輛也過於耗損。如此，在司機與遊覽車狀況都不優的情況下，自然車禍頻頻發生。至於日客因團費合理，故毋須安排購物行程，也不時興環島旅遊，而是分區旅遊，因此行程可以深入而從容，安全性也提高。

中日兩國的安全意識不同

眾所皆知，日本社會一向重視交通安全，到國外旅遊更強調「安全第一」，加上民眾的安全意識甚高，因此不論是日本的組團社、領隊還是觀光客，都會要求台灣的接待社必須重視安全。由此可見，日本組團社選擇台灣接待社的標準是「安全」，不安全下次免談。而中國組團社選擇台灣接待社的標準卻是「價格」，報價越低越好，這使得安全不是首要。

基本上，日本旅行團在出發前會有完整的安全介紹，台灣導遊也需詳細解說，日客也會特別留意逃生問題。至於中國社會的安全意識較為薄弱，本身高速公路火燒車的事件時有所聞，一般民眾對安全的要求不高，甚至缺乏安全的警覺與知識，使得台灣導遊對於安全解說也就敷衍了事。就以「719火燒車事件」為例，陸客顯然在火災發生時不知要如何逃生，原因昭然若揭。

「一條龍」的經營方式難辭其咎

所謂「一條龍」是指中國旅遊業者為分食出境旅遊的龐大市場，就在許多國家投資相關行業，這種情形以東南亞最普遍，使得陸客在中國的旅行社報名後，到了目的地包括接待的旅行社與導遊、搭乘的遊覽車、住宿的飯店、用餐的餐廳、購物的商場等，都是中國旅遊業者在當地投資的產業。這種所謂「一條龍」的接待模式，能使中國業者的獲利增加，卻壓縮了國外當地旅遊業者的獲利，因為利潤全被中國業者所壟斷。到最後，陸客到某國旅遊，看似人數驚人，但對於當地的實際經濟幫助卻相當有限。

目前陸客來台也無法避免「一條龍」，由於陸客的費用壓到極低，台灣業者在無利可圖的情況下紛紛退出此一市場，目前存活的台灣接待社背後大多是「港資」，表面上負責人與員工是台灣人，但其實是港資，甚至是陸資在掌控。

而這些旅行社又開始投資購物站、飯店、餐廳、遊覽車，或者相互持股，成為一種「寡占市場」的「利益共同體」。

當然，「一條龍」不一定與「低價陸客團」有直接關係，但卻能提供「低價陸客團」有利而方便的操作空間。如果不是「一條龍」，旅行社、購物店、飯店、餐廳、遊覽車各自獨立，會產生彼此「制約」、「監督」的效果，若要大家協同一致必須耗費極大的「交易成本」。但如果是「一條龍」，各旅遊產業都是同一老闆，同一目標，要操作「低價陸客團」就輕而易舉，還能互通有無、相互支援，外界也很拿察覺這些內幕。

就以「719火燒車事件」為例，台灣接待社的「鉅龍旅行社」，與釀禍遊覽車所屬的「紅珊瑚運通有限公司」，公司登記地址一樣，2公司的負責人薄文甫為「寶得利購物站」的前10大股東。至於「寶得利購物站」董事長為積極推動「解禁以佣金補團費」的「中華觀光精品協會」理事長張雅琍。張不但被稱為「購物站天后」，因她是廈門陸配，與中國旅遊界的關係密切。

台灣應該改變陸客來台經營模式

事實上，兩岸觀光客在前往日本、韓國、歐美都沒有這種「購物佣金彌補低價團模式」，反之兩岸民眾前往東南亞、陸客來台、陸客赴港澳、台灣觀光客前往中國則是屢見不鮮。顯示這種特殊模式，是在「大華人圈」盛行，因為東南亞的華人也多，操作此模式較為方便。

由此可見，要消滅「購物佣金彌補低價團模式」並不是不可能，端看政府的執行力，這更是制度問題。舉例來說，陸客來台團費約新台幣15000元左右，旅行社必須靠購物15000元才能獲利；那為何不直接把團費提高為30000元呢？既能提高旅行社獲利、減少購物行程，也能減少旅遊糾紛、提高旅遊品質與安全。

原因大概是從業者的經驗來看，提高團費固然可增加獲利，但這個獲利是僵化而固定的。但是若遇到「爆買」的陸客，購物的獲利不但較高，還高出很多。因此，拿「低價團」為餌，透過「購物佣金彌補」的方式來獲利，比「中價團」的獲利來得高。

但是，如果我國不徹底改變陸客這種「購物佣金彌補低價團模式」，則陸客來台的旅遊品質不會提高，意外事件將層出不窮。因此，「危機就是轉機」，馬政府八年來引以為傲的陸客來台，除了不斷衝高的人數外，其實問題叢生，在「一條龍」的經營模式下獨厚旅遊財團，台灣民眾感受不到「外部利益」，反而感受到人滿為患的「外部成本」。如今，中共在520後有限縮陸客來台的跡象，蔡英文政府剛好可趁此機會全面檢視陸客來台政策，並徹底處理這個馬政府留下來的沉痾。

※作者為國立台灣師範大學政治學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