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種種研究之後的結果，我認為只能在開戰初始便以強有力的航空兵力殺入敵方大本營，給予他們物理和心理上一時難以再起的痛擊，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唯有果斷執行這個計畫，不、正確來說是被大勢所逼不得不如此。身為艦隊指揮官的我，無法採取平常一般的作戰，結果陷入只能實施像是桶狹間、一之谷，或是川中島之類作戰的窘境。這種無路可走的心情，還望您（天皇）能夠理解。」 

 

-- 海軍大將山本五十六

就在太平洋局勢波濤洶湧之際，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納粹德國開始入侵蘇聯。為應對世界情勢的劇變，七月二日在御前會議上，確立了日本的新國策。

「帝國為了建設大東亞共榮圈……朝向處理支那事變邁進，並確立自存自衛之基礎，必須踏出往南方前進的步伐，並且隨著情勢推移，也解決北方問題；而為達成本目的，不惜對英美一戰」。

在此，日本正式做出了攸關命運的決定，決意踏足南方，並把國家帶往戰爭。

這時，美國也已經成功解讀了日本的外交密碼。據說，美國解讀出日本外務省的密碼通信（在國外稱之為purple——「紫色」），是在一九四○年十月時的事。

事實上，在這之前一年，日本引進了九七式歐文打字機，之後外務省便廣泛利用它來進行外交通信。美國陸軍通訊情報部（Signal IntelligenceService, SIS）注意到這一點，便立刻複製了八台這種打字機——稱為「紫色」；透過對這種機器的順利運用，美國很早便成功解讀了日本的外交密碼。

然而日本政府對此卻一無所知，在情報上完全落人下風，這只能用可悲來形容。就這樣，外務省對駐德、義大使館發出的秘密電報，全都被人攔截了。而在七月八日，美方已經得知了日本在御前會議上決定的新國策方針。

對此事完全一無所知的軍部高層，按照「踏足南方」的計畫，決定在二十三日進駐法屬印度支那南部。就像是在等待這個機會似的，二十五日，美國接續宣布凍結日本在美國的所有資產。英國與菲律賓也隨後跟進，二十七日紐西蘭與荷蘭也仿效，在經濟上已經完成了實質的日本包圍網。

二十八日，日軍登陸法屬印度支那南部。搶先一步得到正確情報的美國，八月一日終於宣布全面禁止對日輸出石油。面對日本的行動，美國也以直接的戰爭政策來加以回應。

說到美國的戰爭政策，七月二十三日，羅斯福總統正式批准由陳納德指揮的一百位美國飛行員，以及五百架飛機所組成的志願空軍到中國服務。這是赤裸裸的軍事援助。

不只如此，二十六日，在日本進駐法屬印度支那南部前夕，美國也成立了美國遠東軍（United States Army Forces in the Far East），任命麥克阿瑟中將為總司令，菲律賓部隊也歸屬於派遣的美國陸軍指揮。簡單說，美國已經把菲律賓變成其亞洲戰略的一大基地。

面對美國這種戰爭政策，日本軍部所感受的威脅，自是不在話下。

太平洋一下子變得波濤洶湧起來。日美兩國隔著太平洋，展開了激烈的對峙。軍方開始公然倡言對英美開戰，與美國衝突是既定事實的宿命感日益高漲。

為了應對美國的石油禁運，在九月六日再度召開的御前會議上，日本對國策稍微做了一點修正。他們說，要在「不惜一戰的決意下」，再次與美國展開談判；「如果到了十月上旬還沒有能夠貫徹我方要求的話，那就下定決心對美（以及英荷）開戰。」簡單說，日本一方面下定決心開戰，同時也重新展開中斷的日美談判。

可是，從九月六日到十月上旬，只有短短一個月的期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真的能夠在交涉上達成共識嗎？這個國策決定，恐怕只能說是擔心外交談判磨磨蹭蹭、感到焦慮不耐的軍部，對日本政府下達的最後通牒吧！軍部同時也發出了大元帥令，要求「以十月下旬為目標，將戰爭準備達到完備」。

彷彿要為這種情勢更加火上添油般，集結了對美強硬派的海軍高層，也認為在外交無法妥協的情況下，日美戰爭必然會發生，於是開始極機密地對山本長官建議的空襲珍珠港作戰是否可行，進行研究與討論。結果，反對論調蜂擁而出，紛紛認為這乃是一次大賭博。

有人說，分散兵力是下策，會對真正的戰略目的南方作戰造成問題；也有人說，這未免太過投機了，萬一美國主力艦隊沒有停泊在珍珠港，那怎麼辦？還有人說，假使一開戰就突然遭受挫敗的話，結果實在太過嚴重……簡單說，這是太過孤注一擲的賭博，怎麼想都不是一種正常的戰術，於是軍令部便把山本的方案給否決了。

就實際層面來說，可預見的狀況眾多，包括海上難以進行油料補給、長距離無線電靜默航行帶來的不安，以及途中有可能遭遇中立國船舶等等。

九月十七日，在東京目黑的海軍大學校（簡稱海大）一間房裡，少數相關人士秘密集合，對夏威夷作戰進行兵棋推演。結果，這樣的不安徹底得到了印證。

兵推是根據聯合艦隊當時考慮的作戰計畫，以不得不在十一月十六日開戰為前提，集結四艘航艦（赤城、加賀、蒼龍、飛龍）的藍軍，對珍珠港進行攻擊來進行推演。敵軍（紅軍）並沒有察覺到藍軍攻擊珍珠港的意圖。

可是，當藍軍從北方悄悄逼近珍珠港，在預定攻擊的前一天，遭到從夏威夷起飛，航程達四百英里遠的美軍水上飛機發現。不得已，藍軍機動部隊只好傾巢而出，集中全部三百六十架艦載機，全力強攻珍珠港。

判定結果是——

藍軍擊沉紅軍四艘戰艦、重創一艘，港內四艘航艦有兩艘被擊沉，一艘重創，另一艘在戰鬥中被摧毀。其他還有三艘巡洋艦被擊沉、三艘中度受損。

在空中和地上，一共擊毀對方一八○架飛機。可是，藍軍本身的損害也十分嚴重。在敵軍的反擊下，四艘航艦有兩艘被擊沉、兩艘輕微受損。

來到第二天，在紅軍的水上飛機與長距離轟炸機追擊下，輕微受損的航艦當中有一艘沉沒、另一艘重創漂流（結果自沉），換言之兵推得出是航艦全滅、搭載的艦載機全部喪失的悲慘結果。

這個悲慘的事實，讓擔任演習統監的聯合艦隊參謀長宇垣纏不禁為之驚愕。像是要打破屋內沉鬱的氛圍般，他大聲怒吼：「再重新判定一次！」再判定，意思就是重丟一次骰子。

當然，重丟的話，骰子的數字也會跟著改變。然而，結果並沒有如他所想的好轉起來。藍軍的四艘航艦全滅這個數字終於減半，但是大規模損傷的結果並沒有改變。

反對作戰計畫的軍令部看了這場兵推的結果更是振振有詞，反對夏威夷作戰的聲浪更為高漲了。

可是，在瀨戶內海聽到報告之後，山本的反應相當憤怒（九月下旬）。他說：

「沒必要的事根本不需要做！軍令部開口閉口說這是賭博，可是這既不是賭博也不是投機。不攻擊夏威夷的話，戰爭根本進行不下去。

 

在經過和中國四年的泥沼般戰爭、國力消耗殆盡之後，還要一頭栽進對英美的戰爭，這才是真正的賭博，不是嗎！假使上天保佑的話，夏威夷作戰一定會成功；假使失敗的話，也是上天不給我們這個機會。這時候，我們就應該馬上放棄戰爭才對。」

沒有這麼輕易被挫折擊退的山本，在九月二十九日對軍令部總長永野修身大將提出意見表示，戰爭要是演變成長期戰將會「相當困難」，因此「應該要避免戰爭才對」。

可是，海軍高層並不為山本的意見所動；更正確地說，對之冷笑與反對的意見反倒更強。不只如此，在關鍵時刻必須擔任主力、對於珍珠港進行攻擊的第一航空艦隊（機動部隊）司令部本身，也因為對於執行作戰感到相當不安，充斥著不贊成與反對的聲浪。

面對部下這些赤裸裸的反對，山本以激烈的態度回應：

「假使在南方作戰進行的過程中，美軍艦隊從東方對本土空襲的話，那該怎麼辦？若是將南方資源地帶納入手中，東京、大阪卻化為焦土，那有任何意義？」

接著，他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大喊道：「只要我身為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就要堅持執行夏威夷作戰。不這樣做，對美戰爭就沒有勝算。即使全艦隊有再多的勉強和困難，夏威夷作戰都必定要執行；我希望各位以『必定要成功』的積極思考方式，去進行相關的準備。」

得知長官不動如山的決意，麾下的全艦隊也都抱持決死的覺悟，開始認真準備夏威夷作戰。這是開戰前兩個月，也就是十月七日時的事。

《上報》與燎原出版合作，藉由摘錄部份文字內容的方式，帶著大家一同探訪、這場在珍珠港燃燒的烈焰，究竟是如何被點燃。

書籍資訊

書名：珍珠港：日本帝國殞落的序幕

作者：半藤一利

譯者：鄭天恩

出版社：燎原出版

ISBN：9789869838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