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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在美中之間的選擇:雖是被迫 但卻是自由的

鄭吉珉 2020年09月13日 07:00:00
台灣要在美中之間做選擇,雖然是被迫,卻是自由的。(湯森路透)

台灣要在美中之間做選擇,雖然是被迫,卻是自由的。(湯森路透)

台灣在美中新冷戰中的四種可能選擇

 

美中貿易戰開打以來,純依論理而言,處於兩強間的台灣可以有四種選擇:一、倒向美國。二、倒向中國。三、中立。四、親美友中。

 

這四種可能中以第一種最具現實意義與可行性,因為不只民進黨政府如此,過去兩蔣與李登輝時代的國民黨政府也如此。第二種選擇則毫無可能,因為沒有民主與自由的中國,不可能成為台灣的選項。第三種可能只 存在於某些激進者的想像。第四種可能則是泛藍部份人士的主張

 

中立的想像雖然美好,但卻不符現實條件。就像中立國的存在多是因不同利害間的恐怖平衡,以及預留緩衝地帶所致。但對靠海權起家的美國,太平洋就是其勢力範圍,當然不可能同意習近平「太平洋夠大,容得下中美二國。」所以台灣當然不可能有中立的選項。

 

親美友中:是風吹兩面倒的牆頭草?還是「尾巴搖狗」的幻想?

 

至於親美友中,也是不可能的選項。畢竟,「狗搖尾巴」是千真萬確,「尾巴搖狗」卻是千難萬難。以戰略模糊而得以「左右逢源」,那是大國的選項,輪不到小國置喙。而兩強生死存亡之際,必定極力拉攏盟友。因為多了朋友,就是少了敵人;而無法拉攏的,必然被視為潛在的敵人。所以台灣只能在兩者之中擇其一,只能站隊數人頭。表面看來,「親美友中」似乎可在兩強間自由遊走,但最終它只會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邊都不討好。

 

但這個主張的理由不外是:一、美國曾拋棄盟邦(國民政府、南越、庫德族……等)。二、大陸距台太近,如共軍攻台,美國在時間上來不及救援。三、美國人極重視子弟性命,不願為他國大量犧牲。

 

但這些理由都經不起檢驗:因為美國是在什麼情況下,才決定拋棄盟邦?首先,該政權自身的腐敗必須負很大責任(杜魯門批評孔宋家族「他們一家都是賊」,南越吳廷琰政權獨裁與裙帶資本主義),接著則是因受宣傳誤導所致(以為中共是土地改革者;越戰則在美國引起大規模反戰運動),但這兩點都不適用於今日。

 

更根本的原因其實是,美國對地緣戰略的調整與修正(也正是這點使庫德族無法建國)。作為海權國家的美國,二戰後全面堵以蘇共為首的陸權國家,因此重視海陸交界的「邊緣地帶」,故介入韓戰與越戰。但韓戰以停戰告終,越戰更是美國歷史上極不光彩的一頁,美國不得不重新省視戰略上的錯誤,改成「離岸制衡」(offshore balancing):扶持該地區特定大國,由其制衡區域權力衝突,美國並不親自介入;而當該地區大國無法制衡其它追逐霸權的國家時,美國才會出手。

 

與其說美軍介入是保護台灣,倒不如說是保護自身的重大利益。(湯森路透)

 

美國過去在東亞扶持日本,但當日本無力獨自面對中國崛起,美國開始把其它國家納入對中國的包圍網(澳洲、印度)。而台灣處於阻擋中國進入太平洋的位置,為第一島鏈的關鍵。因此台美雙方是利害相關,與其說美軍介入是保護台灣,倒不如說是保護自身的重大利益。客觀的距離雖無法改變,但科技的進步卻能縮短距離;而且太平洋上諸多的美軍基地,也足以快速應變。加上當前的美軍以募兵為主,不會因徵兵制而有大量美國年輕人被迫犧牲,自然也不會引起美國國內政治的動蕩。

 

所以能支持「親美友中」的理由大概只剩下無法明言的民族情感與個人(或家族、特定團體)利益,以及兩者錯綜複雜的糾纏。而民族情感就像飲食口味上的「媽媽的味道」,雖魂牽夢縈而難以改變,但總必須牽就現實(食材不得不因地制宜)。而利益則是透過對台灣特定族群的綁架或動員,在政治領域攫取一席之地,再以此從對岸獲取資源與權力。

 

「一面倒」的必然性:關鍵在倒向哪邊?

 

既然不可能當牆頭草,重要的就是要站對邊。誠如上述,一面倒向中國是不被接受的。那麼一面倒向美國,難道就正確?其實,答案應該是對的。因為兩強對峙下的小國,只有「一面倒」的選項,關鍵只在倒向誰而已。這不只是過去的台灣,對岸的中共也一樣: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之初,毛澤東就一面倒向蘇聯。美國雖曾想與中共建交,但蘇聯深懼會破壞其外交策略。而中共既無法與美蘇抗衡,更無法置身局外,只能選擇其一。而蘇聯最早提供援助與支持中共建國,又最早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加上長期內戰後,中共也急需外國的援助,所以倒向蘇聯是別無選擇的選擇。

 

中共倒向蘇聯後,訂立了《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大量俄籍顧問幫助中共進行工業與軍事現代化,奠定「兩彈一星」的基礎。另一次一面倒,則是在改革開放後,因中俄決裂(直到1989年「中蘇關係正常化」,雙方才得以和緩),鄧小平只能倒向美國。甚至鄧還學毛以打韓戰向蘇聯交心,打了場對美國遞「投名狀」的懲越戰爭(美國在越戰吃了大虧)。在美國大量讓利下,四十年改革開放後,中國經濟快速成長與國力大幅上昇。從結果看,中共兩次一面倒雖然都是被迫的,但最終都是正確的。

 

但如果從這兩次一面倒抽離呢?第一次,中蘇因對社會主義發展路線看法不同,爭執誰是「修正主義」、誰是革命正統而導致雙方決裂,使中共徹底失去外援,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引發文革十年浩劫。而習近平上台後提出「一帶一路」、「2025中國製造」,都是挑戰美國霸權,從而引發美中新冷戰。雖然最終的結果尚未來臨,但其可能的下場卻不難想見,進而使得「親美友中」更不可能。

 

被迫而不得不的「一邊倒」,造成了好的結果。而主動且自由的選擇,卻與原初的想像大相逕庭。這給了台灣什麼樣的啟示?簡言之,因為被迫,所以必須放下自以為是的成見與偏見,只能根據現實深思熟慮,做出的反而是審慎明智的抉擇。相反的,自以為可以作主,反而會因自以為是而忽略現實,做出海市蜃樓般的虛幻決策,最終從雲端重重跌落。

 

台灣一面倒向美國:一種「被迫選擇」的自由

 

不過對台灣一面倒向美國,必定會有人嘲笑這種作法是被迫的,不足以顯示台灣的主體性(主體性最重要的內涵就是自由)。但這其實是只從概念來界定「自由」,認為它就是不受任何阻礙。但這種理解下,大概只有「上帝」才是自由的,而與現實不符。自由,絕不可能沒有任何前提與條件。

 

以「愛」為例,愛,必須是自由決定的。如果年輕人被長輩要求要愛某個特定對象時,因為是被迫的,當然不可能愛上對方。但如果是完全有意識且自主的自由決定呢?卻會造成另一種荒謬:自以為自己在愛情上能自由選擇的人,會先環視身邊所有可能的對象後,再從中挑選出心儀的對象;但與其說這是愛,不如說是利害得失的評估,當然不是「真愛」。真正的愛是,已經愛了之後,才知道自己愛上了對方。兩人從有好感、互動、衝突、磨合,再到最終確定對方就是自己尋找的另一半。過程中雖有各種巧遇、機緣,但都不是人為選擇與安排。「自由」只出現在最終確認的當下,那就是接受兩人間無意識所發生的一切,並當成是自己有意識決定的結果,同時承擔起一切相關的責任。這,就是愛,就是自由,也就是承擔。

 

自由,從來不只是有意識下的選擇。如果只是有意識的,那麼對結果負責本來就是應該的,還有什麼好讚美?自由之所以值得讚美,是因所負的責任不是有意識的選擇,而是將我們身處其中而無從選擇的現實,當成是自己選擇的結果,並決定為其承擔起一切的責任。而如果不願承擔,結果只會不斷的因邏輯上的可能性(不矛盾的都是可能,所以有非常多想像空間)而疑神疑鬼,總覺得還有更好的選擇,因而最終錯失了「現實」這個唯一的可能(套用上述愛的例子,那就是誇口「不願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片森林」,最終卻連一片葉子也摘不到)。

 

在美中新冷戰的選擇上,台灣雖然是被迫的,但卻是自由的。(湯森路透)

 

在美中新冷戰的選擇上,台灣雖然是被迫的,但卻是自由的。因為台灣把被迫置入的國際現實當成是自己自由選擇的結果,而且還勇於承擔。同時不會因為妄想更好的可能,而到處遊走、張望,以致錯失了當下的良機。所以「一面倒」不等於「抱大腿」,台灣仍要承擔該負的責任,諸如軍購的種類與數量,以及兵役制度的調整(訓練方式、役期)。連勝文說年輕人會接受「九二共識」,因「不是每個人都想打仗」。但戰爭絕不是靠「想或不想」來決定「打或不打」。面對戰爭,唯一可確定的是,確保和平的最佳方式不是對敵人低聲下氣、卑躬屈膝,而是作好讓敵人不敢輕啟戰端的準備。

 

「一面倒」當然是被迫的。但,究竟是「誰」逼迫台灣選擇「自由」?毫無疑問,當然是中共。因為它與中華民國爭奪「中國」正統而不留任何餘地,使台灣在爭不過的狀況下,不得不從「中國」出走。而且它還趕盡殺絕,連對良性模糊的「一中各表」,也要僵化成台灣絕大數人無法接受的「一國兩制」,當然會逼著台灣做出異於「中國」的認同與選擇,逼得台灣形塑出自由與主體性。而這個無視於手段與目標間巨大矛盾的理盲,竟然是中共的「核心」。這,或許才是台灣真正該感到慶幸的吧?

 

※作者為政大東亞所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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