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評:這不是光復中學的問題

主筆室 2016年12月26日 07:01:00
奧斯維辛集中營站台上的挑選:分到右隊意味著勞役,左隊則被發往毒氣室。(摘自網路,攝於1944年5月/6月,以色列猶太大屠殺紀念館藏)

奧斯維辛集中營站台上的挑選:分到右隊意味著勞役,左隊則被發往毒氣室。(摘自網路,攝於1944年5月/6月,以色列猶太大屠殺紀念館藏)

有關新竹光復中學學生扮納粹所引發的公共討論其實很畸形。有人質疑這是台灣人坐視白色恐怖以及蔣介石偶像崇拜所導致的後果,但也有人跳出來質問許多老台灣人美化當年日本殖民統治;若有人說台灣歷史教育只顧填鴨,缺乏國際觀,才導致學生「誤踩」這地雷之時;又有人反問,我們的歷史教育只顧著「本土化」,所以學生當然不會有國際視野。所有的公共討論,彷彿只要回到統獨藍綠都可以得到救贖,可以繼續在自己建構的史觀之下安身立命。

 

台灣中學的歷史課本提過二戰時希特勒屠殺猶太人的史實,但也僅止於此;課本裡有寫到希特勒,談到猶太人被屠殺,但那是考試的內容,學生很少被引導去討論當時猶太人的處境,以及納粹所代表的死亡與恐懼。這場納粹德國的COSPLAY裡,連該班的歷史科老師也肯認,甚而自己上台扮演戰車台上的希特勒,在全校師生面前接受喝采歡呼。連人文社會科系的老師都如此,我們如何能苛責學生犯錯……

 

我們不教孩子去理解別人的感受,當然就很難有健康的公共討論空間。所以,當光復中學事件的討論移轉到台灣學生的歷史教育、偶像崇拜以及國府教育與當年德國法西斯政權的連結時,立刻有人拿當年的日本國軍國主義相對照,以為藍綠這樣就扯平了。我們可以立刻指出當年的日本軍國主義的邪惡,但台灣數十年來黨國威權主義所加諸於學生的規訓,難道不正是學生老師們視納粹屠殺如玩笑創意的主因之一?台灣的教育不教孩子獨立為人,同理別人;大人們碰到事情還拉東扯西,用史觀來霸凌彼此,也難怪這種納粹COSPLAY一而再地在台灣發生。

 

台大歷史系教授花亦芬所寫的《在歷史的傷口重生…德國走過的轉型正義之路》寫到:「一個不相信自己真實感受的人,也不會相信別人真實的感受。而一個從小在自己生活環境裡無法領略坦白地『就事論事』是可貴價值的人,長大以後很難相信棘手的事可以透過『就事論事』逐步找到解決之道。」大人們自己無法「真實感受」自己,也不相信可以「就事論事」,如何教孩子懂得「真實感受」、要努力「就事論事」?這正是發生光復中學事件的癥結所在。

 

其實,納粹屠殺的暴行是近代人類歷史最嚴重的殺戮,它甚至不同於戰爭所引發的殺戮,所以格外引人憤怒震驚。德國歷史學家埃伯哈德‧傑克爾說道:「從來沒有一個有責任心的國家領袖使用其權威,來決定並宣布某個特定人群,包括所有年齡、婦女、兒童、嬰兒,都應該被迅速地清除掉,並使用了整個國家一切可能的力量來執行這種暴行。」一直到現在,德國人自己都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注重工藝、熱愛哲學與音樂的國度,會在希特勒的推波助瀾之下,讓千萬德國人跟著墜入這罪惡淵藪。所以,德國人小心翼翼地反芻這段歷史,檢討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就是擔心重蹈覆轍;在德國,否認當年的納粹大屠殺甚至是一種罪。

 

但在台灣,一群高中生在師長的允許下COSPLAY納粹德國,這當然不只是學生的問題,恐怕也不是這所「優質高中」的問題,而是整個教育體系的問題。至於加諸於這個教育體系的桎梏是什麼?其實不是「國際觀」夠不夠,也不是「史觀」正不正確,而是我們的教育體系是否鼓勵學生擁有批判思考的能力。

 

當學生(或大人)有能力進行思辨,怎麼會容許對納粹COSPLAY喝采?也自然會對當年威權政府所建構的偶像崇拜與法西斯遺緒嗤之以鼻,甚而適切地區隔日本軍國主義之惡與日據時期的生活日常。這無關藍綠史觀,只是教導一個人能懂得人性尊嚴而已。

 






回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