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大選選前一月，美國總統川普先於9月30日第一場總統電視辯論會上表現備受批評，各界預計將對他的下一波總統民調不利，惟川普隨即於10月2日宣布他本人和第一夫人梅蘭妮亞 (Melania Trump) 雙雙確診染疫。

10月5日凌晨，英國極右派小報《星期日快報》 (Sunday Express) 和所謂的美國智庫「民主研究所」 (Democracy Institute) 共同執行的最新民調指出，川普染疫已經引來同情票，川普 46% 比拜登 45%，川普小勝一個百分點，而且川普在六大關鍵搖擺州領先平均4個百分點。

消息一出，川普支持者們打了一劑強心針，包含中央社在內的台灣各大主流媒體也以《美大選前一個月 智庫民調預測：川普將高票連任》等標題立即轉載。然而用 Google News 一搜索，同時間美國各大主流媒體卻沒有任何人報導該民調。若是左派媒體沒有報導，或可理解，但即便連相對右派的《華爾街日報》等都不置一詞，令人不禁疑惑。尤其是《華爾街日報》在幾乎同時 (10月4日) 發布的民調，反倒顯示拜登領先川普 14%，和民主研究所幾乎天差地遠。

民主研究所是怎樣的智庫？

正本溯源，要判斷為何該民調不受青睞，先看它的執行者的風評。所謂的智庫「民主研究所」是怎麼樣的一間智庫？先看它的官方網頁的自我介紹。該網頁上只列出一名全職員工的名稱，即所長巴山姆 (Patrick Basham)。在諮詢委員名單上，另外列有 16個名字，但是格式不一，有些人名字旁列出他們服務的機構名稱，另一些人則列出職稱，而沒有列出他們服務的單位。整體來說，網頁設計感覺頗不專業，缺乏專業編輯人員，網頁編排看似以部落格網站 Wordpress.org 為基礎建立的個人部落格。諮詢委員中包含 “Jeannie Cameron – International Law and Regulatory Fellow”，只提職稱而沒提機構，稍一搜尋，可見該人是專門替菸草公司做政府遊說和宣傳工作的政治公關公司 JCIC International 的創辦人。

既然網頁上只列有一名員工，那麼該公司的出版品是否會透露出更多的員工資訊？答案是否定的。筆者花幾分鐘瀏覽該智庫最近十則出版品，發現毫無例外，每一筆都只提到民主研究所所長 Patrick Basham 一人。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既然都宣稱該所的民調是和《星期日快報》聯合執行的民調了，那麼《星期日快報》自然是民調的共同作者，也是利益相關者。但是民主研究所的文宣中卻會出現例如《星期日快報詳細報導了民主研究所近來民調的準確性》 (“The Sunday Express documents the accuracy of recent Democracy Institute polling”) 等標題的文章，彷彿《星期日快報》 是不相干的超然中立的第三方一樣。文字風格倒是頗近似「川普體」 -- 川普曾經自稱自己是美國史上最偉大的總統。

「民主研究所」的官網其實頗為粗造。（圖片擷取自「民主研究所」官方網頁。）

研究方法學不無問號

再看民主研究所的該份民調，在研究方法學上令人疑惑之處不少。

首先，它的每份樣本都恰恰好是以百計的整數，但是誤差值又能剛好維持在沒有小數點的整數，此情形在民調研究中相對少見。例如它宣稱在美國全國總共採取了 1500份樣本 (宣稱有 95%信心保持正負 +/- 2.5% 誤差值)，佛羅里達州採樣 500分 (+/- 4%)、明尼蘇達州採樣 450份 (+/- 5%)、新罕布夏爾州採樣 400分 (+/- 5%)，以及在馬里蘭州第七國會選區採樣 300份 (+/- 6%)。

其次，它缺乏拒訪率數據 (nonresponse rate)。其三，它同時舉辦以全國為單位的民調，但是又額外專為個別搖擺選區做了民調；那麼後者的樣本是否也應該合併納入前者？如果是，為什麼？如果不是，又是為什麼？這些常見的方法學上的問題，很遺憾地都沒有解答。其四，民主研究所本身沒有公布原始調查報告，民調內容只見於上述的《星期日快報》 (Sunday Express) 的報導，令人無法細究堂奧。

綜上所述，民主研究所很可能是只有一名員工的政治公關公司。其網頁設計缺乏基本的專業嚴謹性，研究設計在方法學層次存在問號，在文宣上缺乏基本的利益迴避意識。又，若果真是一人公司，那麼所長能否如他宣稱的在 9月30日到 10月2日的短短三日之內，一個人獨力採集並且分析完成 3150人次的有效樣本，恐怕不無疑問 (尤其是若再納入無效樣本和訪問失敗案例，總人數或可破萬)。

掌握機遇　接軌國際

所謂孤證不立，兼聽則明，整體趨勢往往比個別數據更有參考價值。美國政治民調公司之多的確令人眼花撩亂。要一一檢視其資源來源、研究設計、人力素質，的確強人所難。所幸這不是台灣獨有的問題，已經存在抄捷徑。美國主流媒體在做政治分析時，時常引用兩家專業匯合各家民調的網站。一是 RealClearPolitics，它以條列方式列出每日的相對受認可的民調公司的最新數據，幫助讀者快速瀏覽，感受民意趨勢。二是 FiveThirtyEight。該網站除了條列出各家相對高素質的民調公司的數據之外，並將各家民調公司按照其歷史紀錄評分，協助讀者們判斷各民調的參考價值高低。

台灣透過玉山計畫、新南向政策、台美全球合作暨訓練架構 (GCTF) 等政策倡議，正在走向國際化，尤其在中美走向脫鉤的此時，有越來越多的傑出國際媒體、學者、專業人士等選擇來到台灣。透過更多的知識交流和經驗分享，相信在可見的未來，台灣的政媒界將會更加壯大。

※作者為澳洲國立大學亞太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