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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濠仲專欄:蔡衍明真愛台灣 就不會只想占盡言論自由便宜

李濠仲 2020年10月28日 00:02:00
假若如蔡衍明自己所說是真愛台灣,他或許就不會這樣成天只想占盡言論自由的便宜。(攝影:張哲偉)

假若如蔡衍明自己所說是真愛台灣,他或許就不會這樣成天只想占盡言論自由的便宜。(攝影:張哲偉)

20世紀後半葉的美國,政經黑幕不斷,當時《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因屢屢揭露弊端,無懼於和官方權勢糾纏,而被視為媒體良知,「水門案」是它的經典招牌,堪為美國新聞史上登峰造極的代表。50年代從父親手上接下《華郵》的凱薩琳‧葛蘭姆(Katharine Graham),則是這家報紙得以蛻變,並深深影響美國人言說權的靈魂人物。

 

葛蘭姆在回憶錄中提到,《華郵》交到她手上時,報社財務其實相當拮据,位處的辦公大樓蟑螂叢生、台階陰暗、門廊寒酸,充分反映了一家傳統報社的老邁。但即便如此,基於對新聞工作的熱情,她仍邁出改造的步伐,首先,就是「絕不輕易放棄任何積極熱情的人」,因為這是新聞工作者最基本、最當具備的特質。

 

她的改革之舉數不勝數,不只顧及現實面的報紙廣告業務,《華郵》也是從她手上開始為調查採訪灌注心力,爾後的「五角大廈文件」案乃至「水門案」,自然其來有自。但《華郵》之所以獲得敬重,卻不僅只出於外顯的新聞表現,還包括諸多不受到特別矚目的細節。像是雖然它算是父傳女的「家族事業」,《華郵》並不當它是家族營利或攀附高官的工具,從沒有忘記《華郵》存在的目的是為「公眾利益服務」。當時葛蘭姆的父親以「信託」方式管理報業,任命五位信託代表,職銜橫跨學界、法界到商界,他們從不干預報社營運和言論方針,卻對《華郵》的交易和繼承有絕對的裁決權,如此主要原因正是為保持《華郵》的獨立性。

 

另外,葛蘭姆出任報老闆後可見的改革,還有撤除過去在新聞內文中會特意標示被報導者種族身分的慣例,這部分尤指當時若要報導一名黑人罪犯被捕,關於罪犯的描述,文句中將不再出現「黑人」一詞。此外,也是自葛蘭姆開始,《華郵》記者進而更加釐清和採訪對象的利益關係,過去涉及官方招待、索取免費票等陋習,都進一步明言禁止,另外,就是再不准報社同事為個人交通違規向警察部門要求「銷單」。這在當時時空環境下,確實是媒體經營者的一大躍進。

 

此刻再讀《華郵》經營者葛蘭姆自傳,當發現蔡衍明和這樣一位媒體經營者確實是天差地別的等級對照。(維基百科)

 

關於《華郵》進步意識和自律的一面,日後對其它新聞同業也造成了正面效法風氣,甚而整個社會無形中亦跟隨了《華郵》的價值。諸如過往美國南方根深蒂固的白人至上隔離政策,也是自《華郵》開始倡議反種族隔離後,遂加速了一系列的變革。

 

葛蘭姆初初掌舵,深受父親在艱難歲月中辦報的信念影響,這讓她足以帶領《華郵》走上一條令人敬佩的道路。如他父親所言:為了生存,一份報紙必須在商業上取得成功。於此同時,報紙與公眾利益相關,這又使它不同於其他商業經營…自由國家的公民必須依賴自由媒體來獲取必要訊息,從而更加明智地履行公民義務。這就是為什麼憲法要授予新聞(言論)自由,令其免受政府干預…然而,媒體的管理方式也可能損及公眾利益,因而媒體擁有者受到的首要限制便在於自我限制。

 

葛蘭姆自父親手上承襲而來的不只是一家報社,還有一間報社蘊含的精神,並與時俱進予之昇華擴大。美國報業過去一路以來之所以能成為諸多自由國家同行的標竿,就是因為它讓我們看到真正實踐媒體信念的境界。

 

當然,《華郵》因為勇於揭露黑幕(尤其是政府),經常讓自己身陷與官方的角力,甚至也一併被捲入「戰場」,例如尼克森曾就越戰發表措辭強硬談話,便稱當美國大多數人都支持他時,唯有媒體在吹毛求疵,這媒體指的就是《華郵》。政府權勢在前,一家媒體必然以憲法保障的言論自由做為抗衡依據,在葛蘭姆大半生經營媒體的歲月中,端出「言論自由」槓上官方的案例就不下好幾回。

 

不過,觀諸《華郵》的豐功偉業,其對美國社會的深遠影響,並不在於它如何將「言論自由」當成和官方對峙的擋箭牌,而在於如何以言論自由所賦予的媒體使命,去照亮政經權力的黑暗面,真正的提升言論品質,使之成為有份量的言語,不會處心積慮老想利用言論自由,在別有居心的新聞上汲汲鑽營。這也是為什麼雖然美國歷來幾位總統都很討厭《華郵》,但《華郵》在民眾心目中卻另有一番評價。

 

而今,新聞自由的底線愈發不易從科學量化的方式去釐清,又或者難以避免其中確實帶有抽象的道德約制,這讓許多新聞呈現縱然擺明就是離譜、荒謬,往往也可藉由「言論自由」的保障而得到寬解。但細究而論,《華郵》以言論自由迎面當權的同時,也沒有忘記以同樣的態度自我審視,正如同葛蘭姆在回首自己辦報大半生所意識到的,一個以追求言論自由為傲的媒體經營者,同樣會存有「自我美化的內在危險」。進而,在葛蘭姆漫漫《華郵》之路上,有很大一部分時間對「言論自由」的維護,也包括反思自己媒體的新聞和評論,是否亦曾為了經營者間的特定政治目的,濫用了媒體話語權,因為如此一來,更是在戕害新聞自由。

 

葛蘭姆確實是真愛《華郵》,並以言論自由保護了一家報社,擴及保護了這家報社所處的國家,縱然不被歸為愛國主義的一分子,但她無疑是真愛美國。此刻,正為中天頻道審查,大舉「言論自由」旗幟自我辯護的蔡衍明,假若如他自己所說是真愛台灣,或許最需要的是去翻翻葛蘭姆的回憶錄,而不是成天只想占盡言論自由的便宜,並徒令自己成了和葛蘭姆這樣一位媒體經營者天差地別的等級對照。

 

※作者為《上報》主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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