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國家最高級別選舉出結果，各國領袖向當選人發來賀電，本是外交中的慣例。在一般情況下甚至有點「行禮如儀」的感覺。

但在一些情況下又沒有這麽簡單。在不少容易發生選舉舞弊的國家，如果出現兩人爭持不下，甚至都自稱勝利的情況，這種「國際承認」就會變得非常重要。

選舉上台的領袖也有「合法性」問題

就拿最近才結束的白羅斯總統選舉來説。選舉結束後，爭取連任的盧卡申科宣佈自己當選，反對派不承認。這時，盧卡申科是否會得到國際承認就變成重要的問題。如果世界主要大國承認他，那麽他就基本當穩總統了。相反，他即便能控制國內局勢，也是坐在火山口，隨時可能被推翻。一開始俄羅斯態度還不明確，令他嚇出一身冷汗。現在，俄羅斯、中國等國家承認盧卡申科當選，他可鬆一口氣。但西方主要國家都不承認盧卡申科，盧卡申科的總統寶座也還坐得不這麽穩。

這説明，一國被選舉上臺的領袖，其當選也有「合法性」這個問題。這個合法性既有國內因素，也有這種「發來賀電」的國際認證因素：只有國際社會普遍發來賀電了，才能認證他作爲當選領袖，得到國際普遍承認，這樣才「坐穩了江山」。

「發來賀電」以及是否和當選領袖通電話，有另一層重要含義含義，即通過「發來賀電」和「通電話」觀察各國對該當選領袖的反應和評估兩國關係前景。這是因爲，從另一個方面考慮，發來賀電不僅是國際社會對當選領袖的肯定，同樣也是當選領袖對其他國家的印象。

這在爭持激烈，需要國際承認來認可的選舉中，更是如此。你越早發來賀電，越早打電話祝賀，就表明你越支持我，在以後更能投桃報李。在中國古代史上，「黃袍加身」、「擁立皇上」的功勞大大的，在國際社會也可以進行這樣類比。

安倍搶頭香　為日本打造理想國際環境

2016年川普當選時，各國反應不及，遲遲沒有發來賀電，這時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居然第一個親身跑到紐約，在川普大樓和川普見面，大大地捧場。川普原先對日本態度非常不好，嫌日本「佔美國便宜」。正是安倍的堅忍性格才在這四年迎難而上，為日本打造理想的國際環境。

同樣不能忘記，2016年川普當選後，中國既遲遲沒有發來賀電，後來又想打電話都打不上，預示了未來四年美中關係的急劇惡化。台灣反而佔了先，「川蔡電話」震驚中國，這是這四年美台關係急劇升溫的開始。

美國總統還要國際認證？這聽起來很荒謬。在印象中，只有民主不成熟國家才會如此。偏偏本年美國選舉非常緊湊，川普從競選開始就拒絕承諾「如果輸了就會和平移交政權」，在選後又不斷抨擊「民主黨做票」，（至今）堅決不肯認輸。

於是在星期六早上，各大傳媒宣佈拜登贏得賓夕法尼亞，繼而「預測」拜登贏得總統之後，各國是否「發來賀電」承認拜登當選，就成爲拜登在國內被媒體「黃袍加身」後，是否能得到國際認受性的試金石。而從美國方面出發，誰會率先發來賀電，也成爲誰「擁戴拜登」，誰會是拜登的好朋友的一個寫照。

值得指出的是，在美國大選最終結果沒有出來之前（因爲川普還要打法律戰），發來賀電是要承擔一定風險的。萬一，川普能翻盤，這些祝賀拜登的國際領袖，肯定有點不好過。

第一個發來賀電的是美國鄰居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在推特上祝賀拜登，並表示加拿大和美國最特殊的鄰居和好朋友，期待和拜登好好合作。而在歐洲，最早祝賀的是愛爾蘭總領馬丁，時間在拜登宣佈當選後15分鐘。這大概是拜登是愛爾蘭裔之故。隨後英國首相約翰遜也發來賀電，這看起來有點不顧川普和他同是「民粹主義」的情誼。

在拜登被宣佈當選以後90分鐘內，大批歐洲「小盟國」紛紛發來賀電，興奮的熱浪席捲歐洲。大國稍微謹慎，比如一開始德國還只是要外交部長馬斯恭賀，似乎想留有餘地。但隨著法國總統馬克宏也發出賀電，大國首領也坐不住了，西班牙、義大利等紛紛跟上，德國梅克爾最後也親自在推特上發電祝賀。歐盟和北約也發來賀電。

拜登在歐洲廣受歡迎

川普在歐洲最積極的支持者、「新歐洲」的代表波蘭，不顧川普把美軍遷往波蘭的情誼，也恭喜拜登。連要幫川普查拜登的烏克蘭（因而誘發通烏案）總統澤林斯基也發來賀電。

截止到美東時間11月8日淩晨12點（下同）。歐洲唯一的例外，就是斯洛文尼亞總統，這位在週三剛剛祝賀川普「表現強勁」的總統以「法庭還沒判」爲由，拒絕祝賀拜登。

拜登在歐洲受到廣泛的歡迎，這是可以預料的，因爲川普在位四年，美歐關係一團糟，盟國離心離德，這下「帶頭大哥」回來了，豈有不開心的道理。

由於時差的關係，亞太國家表態稍晚，但基本上也不甘後人。日本、南韓、澳洲、紐西蘭等盟國通過第一時間祝賀拜登。

最引人矚目的是印度。同爲民粹主義者，總理莫迪和川普在美國和印度肩並肩共同出席兩場造勢大會還歷歷在目。然而，莫迪也在第一時間祝賀拜登。莫迪還專門另外向有一半印度血統的賀錦麗祝賀，強調「為她作爲印度裔美國人感到驕傲」。印度的姿態為繼續落實印太鑽石同盟開了個好頭。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國家是菲律賓。總統杜特蒂居然是東南亞第一個向拜登祝賀的國家。還記得杜特爾特在剛當選時怒斥歐巴馬的情景嗎？還有這四年的親中姿態？杜特蒂在這四年閒居然一次都沒有和川普會談過，連美國高官出訪菲律賓也很少。作爲美國在東南亞唯一有軍事同盟條約的國家，菲律賓在過去四年令美國在南海頓失落腳點。這次菲律賓率先恭賀拜登，實在令人驚訝，背後有什麽思路值得探討。

東南亞方面，馬來西亞也恭喜了拜登。反倒是新加坡這個牆頭草，再遲了好幾個小時才恭喜。印尼這個東南亞最大國家也隨後恭喜。

中東是另一個最值得關注的地方。因爲在川普時代，中東國際關係發生巨變。拜登上臺後，中東開始一輪新洗牌。

伊朗率先祝賀拜登

不出意外，被川普搞得很慘的伊朗是最先祝賀拜登的中東國家之一。但其他美國的傳統中東盟國，也不遑多讓。埃及、卡塔爾、阿曼、阿聯酋、約旦、黎巴嫩、伊拉克、蘇丹等也早早發來賀電。其中阿聯酋等國家最近才在川普女婿的斡旋下和以色列建交，算是川普政策的支持者，這次也不給川普面子。蘇丹則剛剛和川普達成協議，賠錢換解除制裁，被川普視爲巨大政績。

中東方面，美國最重要的盟友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遲遲不肯祝賀拜登。最後見一個個新建交的中東盟友都祝賀了，才在美東時間星期天（8日）早上10點才不得不祝（對頭巴勒斯坦則搶在最早祝賀之列）。至於美國在中東最重要的阿拉伯盟友沙烏地阿拉伯，則拖到沒法再拖，到了8日下午6點，才終於表態祝賀拜登。這兩個國家以後與美國相處，令人擔憂。

更令人感興趣的是世界上有幾個重要的國家，至今（美東時間8日下午7點）未表態。

首先是中國。

在這次美國選舉，中國的官方態度非常冷談，最常説的一句話是「中國不感興趣」。但作爲這四年和美國關係變化最大的國家，中國不可能不關心美國的選舉。明面上不感興趣，只是爲了不再犯2018年干預美國中期選舉被抓住把柄之故。

中國想誰贏，一直有不同的理論。一種説法是希望拜登贏。前一輪，「亨特門」傳出拜登的兒子亨特和中國有利益瓜葛，有人認爲中國會「抓住黑材料控制拜登」。在美國右翼華人圈和台灣香港，這種説法流傳很廣。香港媒體人黎智英的助手還被揭用黎智英的錢資助整理黑材料（黎說自己不知情）。

而另一種説法，就是中國想川普贏。因爲川普把美國搞得很差（特別是疫情），和盟國的關係也不好。於是中國不少人認爲，川普再幹四年，對中國反而更好。

因此，從中國對拜登當選的態度，也可以從側面去探討中國到底心中想誰上。

台灣是東亞最早致賀的國家

除了領導人不表態之外，媒體管制很嚴格。主要還是集中反美宣傳，如官方媒體指責美國選舉「撕開了美國民主的假面具」。台灣蔡英文政府是東亞地區最早恭賀拜登的領導人之一，環球時報則發文諷刺：《拜登還沒穩贏，臺灣有人急著叫「爺爺」》。

中國領袖的沉默和媒體的反應，很顯然更能支持後一種理論。川普落選讓中國頗爲失望。

其次是俄羅斯。

拜登一向把俄羅斯（而不是中國）視爲美國最大的敵人。俄羅斯總統普京在2016年幫助川普擊敗希拉蕊，干涉美國大選，令民主黨人恨之入骨。普京這次自然再次押寶川普。現在拜登當選，普京心中一定非常懊惱。

最後是土耳其。

在過去四年，土耳其的「重返中東「政策，一躍成爲中東極具影響力的大國。土耳其總統埃爾多萬把土耳其重新宗教化和打壓人權，又是民主黨一致反對的。自然也不想民主黨上臺。以後四年，土耳其在中東恐怕沒法像現在這樣順風順水了。

值得一提的還是川普的「真哥們」，一個是墨西哥總統奧弗拉爾多，一個是巴西總統博索納羅。前者明確表態，尚不承認拜登當選；後者自己保持沉默，但自己的兒子（實際也是他的傳聲筒）則積極幫川普説話，還在推特上幫著質疑，「民主黨的票怎麽上得那麽快」。川普若有幸翻盤成功，可不能把這兩位好兄弟給忘了。

綜上所述，拜登當選在國際可謂衆望所歸，正是「天下苦秦久矣」，川普下臺令很多盟國有一種「天亮了」的感覺，才如此急不及待地恭喜拜登。拜登也藉此在全球鞏固了他作爲美國當選總統的地位。

※作者為旅美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