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社區居民周湘萍說,目前監察院已介入協調。自救會表示,已準備原地安置方案報告書給退輔會了,但尚未得到回應。(大觀社區自救會提供)
「有陣子,每天下午一聽到郵差說『12號掛號』,就很擔心是強拆的通知,好像死刑犯隨時要被執行。」從小就住在大觀社區的周湘萍說。
大觀社區位於板橋浮洲,前身是婦聯一村。1957年婦聯會在浮州建了600戶的眷村「婦聯一村」,以及招商而來合資興建的福利中心,後來遷村,只剩福利中心的居民。1966年,婦聯會將福利中心土地轉給陸軍總部,成了國有地。1968年,板橋榮家就蓋在大觀路二段。
由於政府單位並未積極管理大觀社區土地,陸續又有城鄉移民搬入。因此,除了原居民、榮民、榮眷,大觀社區也有城鄉移民。1985年,大觀路拓寬,鄰近路面的房子需要後退2公尺,板橋榮家與居民接觸,當時國軍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退輔會)同意居民重建,但不可高於2層樓,台北縣政府也給予部分建物約50萬元的補償。
1993年,居民提出申購土地的意見,當時,榮家召開協調會,如果提出1970年前的居住證明,應該可以申請購買土地,但後續並沒有下文。直到2002年,台北縣通過都市計畫,浮州榮家土地變成社福用地。2008年開始對居民提起訴訟,要求拆屋還地及返還5年不當得利,全數於2014年訴訟完畢,居民全部敗訴。2016年,榮家便開始執行收取不當得利,每戶按坪數繳交30-200萬不等的費用。
1958年左右,周湘萍的父母以5000元,向榮民買下現在大觀路二段的家,經過許多次的改建,周家五口將所有積蓄投入改建,從原本只有一樓的小店面慢慢擴建成兩層樓的狹長型房子。經過長長的走道,一打開陽台的門,後面就是板橋榮家。周湘萍目前與母親、兩名哥哥同住,她的丈夫與女兒周末會來社區同住。
周湘萍說,在現有的大觀社區內部,曾是個市場,她從住家那排第一戶算起,有賣豆漿的、五金行,她家是賣花生紅豆湯、賣菜、雜貨店,她說整個大觀就這個菜市場,但隨著她長大菜市場就慢慢消失。
在訴訟開始前,居民便耳聞拆屋還地的消息,周湘萍說,但那時大家還搞不清狀況,直到訴訟開始,很多人也不太清楚發生什麼事,到了三審,只聽到說官司輸了,要拆屋還地及返還不當得利。
周湘萍指著房子說:「很老舊吧,也很不完善,但政府說要拆房,我們也不敢維修、不敢買家具,幾年前,水塔倒下來,屋頂破了大洞,二樓都淹水了,沒辦法只好找人補一補。」但當她站在陽台上,她說小時候就很喜歡打開門望向板橋榮家,空氣很好,聽得到鳥叫,那是她從小成長的地方,乘載了全家人的回憶。
2016年4月,第一次強拆,周家全家總動員,周湘萍說,那次大概拆了5、6戶,那都是已同意點交的房子。第二次拆了另一處房子,第三次強制履勘時,遭大觀自救會擋下,三次阻擋,幾乎整個社區都出動。
大觀自救會成員唐佐欣表示,原本大觀社區有79戶,有30多戶同意點交,20多戶仍住在原地,有些居民暫時搬離住所,但他們仍期盼原地安置那天的到來,能讓他們回到原本的家。
唐佐欣表示,由於社區居民多屬於社會經濟弱勢,有些年紀很大、不識字,或是靠著打零工度日。2014年前,退輔會提起訴訟,要求拆屋還地以及返還不當得利,當居民全數敗訴後,有些人戶頭根本沒錢可返還不當得利,至於有收入的,每個月薪資被自動扣繳,有房產的,就被假扣押。
自救會表示,年輕人可能還比較容易找到其他租處,但社區中有許多高齡長輩,無力工作,靠著微薄津貼度日,老人家也比較難找到租屋處。周湘萍說,老人家真的不能迫遷,她指著被拆掉的柏伯伯的房子,當時柏伯伯被說服搬到其他縣市的榮家居住,剛住進去就摔倒,當他得知點交房屋以及返還不當得利的情況後,簽下同意書,後來沒多久便離世。周湘萍說她母親則是常常流淚。
1988年,林燕玉與先生黃世進還有大兒子黃炳勳,從雲林搬到大觀社區,她們是城鄉移民。林燕玉說,他們原本在雲林種田,但連兩年颱風,都沒辦法收成,於是他們北上找工作,原本在三峽做木工,後來經過他人介紹,大觀社區有一個「阿秋檳榔」要頂讓,她們花了25萬頂下攤子, 並且跟當時住在中壢的榮民伯伯租了大觀社區的房子,後來以120萬元買下,這個家一住也是30年。夫妻倆靠著檳榔攤,將3個孩子拉拔長大。
林燕玉也參與抗爭陳情,她說家都要沒了,只能四處去陳情、拜託。面臨遭拆遷的壓力,林燕玉對於郵差掛號信件也同樣敏感,深怕從郵差手中收到的是拆遷日期。「我家水管破了,我們都不敢修,只能要用水時,把水閥打開,用完再關掉,怕花了錢修,但房子馬上就被拆了。」林燕玉說。
林燕玉說,外界誤解大觀居民無償占地,但許多居民都是花錢買的。2014年敗訴後,林燕玉一家須返還不當得利30萬,她說,兒子的薪資就被扣款,其他人如果有房產,就遭假扣押。「這裡的人生活不好過,都是辛苦賺的,但也只能還錢。」林燕玉說。
大觀自救會也表示,大觀社區土地在轉為國有地前,就有人居住,後續,也是在當局的默許下才發展成今日的規模,居民也曾提出申購土地的要求。自救會認為,這是政府忽視了大觀社區的歷史脈絡,後續又沒有進行協商就提起訴訟,卻讓居民承擔一切責任。
周湘萍說,目前監察院已介入協調,說要擔任自救會及退輔會之間的橋梁。她說,監委高湧誠曾來社區兩次,也聽到居民的心聲。至於是否會暫緩拆遷,居民並未得到肯定的答案。
兩年來,居民重複訴說著同樣的境遇,周湘萍說:「抗爭就是罰站、聽故事、風吹日曬、當模特、然後受傷。」她說,訴求就是「原地安置」,退輔會不接受,那應該跟居民協商其他的方式,不是片面提出方案。
未來怎麼辦?周湘萍說:「我心裡有底,遲早是會被拆掉的,但我覺得很不公義,地是國有的,但地上的房子是我們買的,拆了房子,我們卻得不到任何補償。」林燕玉則搖頭說不知道,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