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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早一天 在中國土地舉辦追思會慰勵六四亡靈

殷惠敏 2023年02月26日 07:00:00
香港前支聯會副主席鄒幸彤因呼籲市民參與六四集會,被香港法院以「煽惑他人參與未經批准集結」判刑15個月。(維基百科/攝於2017年)

香港前支聯會副主席鄒幸彤因呼籲市民參與六四集會,被香港法院以「煽惑他人參與未經批准集結」判刑15個月。(維基百科/攝於2017年)

傷逝

 

傷逝是一種慢性憂鬱症。對逝者的親人來說,從最初的難以置信,不能接受,到最終不得不接受這個無奈的事實,這是一個心靈掙扎的過程。不難想像,親人在恍惚之間,有那麼一刹那,會幻想這一切也許都不是真的,也許一切都會復歸原狀,因為死別的現實太殘酷,令人無法面對。

 

心愛人的別離總叫人難以割捨。往昔的一顰一笑,仍鮮明地留存在記憶中,時時牽動心弦。多少繾綣纏綿,多少溫馨與懷念,都化為雨露秋霜。如許的心情,逝者的親人應該是最能體會的。

 

在這個萬花筒式的世界,有的人拼命累積財富,有的人追求豪宅華廈,托爾斯泰卻說,我們身後真正需要的只是一塊6尺長的土地。從沙俄時期的莊園主到舉世聞名的作家,托翁能參透死生,說出這樣平凡而睿智的話,不能不令人折服。

 

於是,我們回到了生命的原點。原來,生命的價值並不止於軀殼的存在,我們藉著符號的創造來追求生存的意義,從而肯定自我的價值。但生命一旦終結,逝者進入的世界已不可知,生者所能盡心的唯有慎終追遠,藉著儀式與符號來肯定和延續逝者存在的價值。

 

那麼生與死的分界是什麼呢?我們一方面藉著追思與緬懷來強調生命價值的延續,另一方面卻也不能不承認死亡是某種中斷。天人永隔是一個無可否認的事實。

 

面對無奈的死亡,我們往往無法逃避,也無從逃避,但又如何能夠得到解脫?我們如何能夠參透死亡,從即時的頓悟中安頓生命的存歿,並且進一步擴充我們的內在生命,來超越對於死亡的焦慮。這是一個令人惶惑的問題。

 

人的「終極關懷」無疑是信仰的原動力。信仰能夠引領我們看破生死,到達開悟的境界。或許這樣才能賦於我們一種超拔的精神力量,使我們能夠坦然面對死亡,不再恐懼。

 

天人之際原來是一塊可供想像力馳騁的無限空間。

 

曾有一位台灣女士告訴我一個家庭故事。早年童稚的她在父親突然失蹤幾個月後,母親牽著她的手,去到一個圍有高牆的地方。在屋內,她見到了面容憔悴的父親,但卻隔著一層木板牆,父親站在一個窗檻後面。在昏暗的燈光下,母親將她抱起,讓她能看清父親的容貌。從抱起而放下,這是她見到醫師父親的最後一面。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夢中出現了如幻似真的情景。那是在天安門廣場上,我走過一排又一排靜默的肖像,其中呈現的竟是一張張變了形的臉,是給皮靴踩踏過的嗎?我仔細端詳那一張張有如莎士比亞筆下描述的「淒慘的、無言的嘴」,彷彿是要向蒼天控訴。我從清晨走到天暗,一排又一排, 總是無法走到盡頭,最後是在焦急中驚醒。無以數計的冤魂啊,不能得到安息。

 

我想起日本《產經新聞》的年輕特派員矢板明夫。他曾在一個談話性節目中透露,他被派駐在北京時期,有一年清明節,共產黨忽發善心,讓為數寥寥無幾的「天安門母親」和她們的老伴到天安門廣場弔祭亡靈。說得一口京片子的矢板明夫也夾雜在圍觀的人群中。只見十來個風燭殘年、白髮蒼蒼的老人,被一層層的公安武警包圍在中間,緩慢前行。包圍者大約有上百人之多,場景十分罕見。顯然這是一個畏懼人民的政權。

 

我能理解,經過三十多年的新聞封鎖,在今日大陸,北京屠城的歷史早已淹沒,年輕一代的中國人對天安門真相已懵然無知。然而真相就會這樣一筆勾銷嗎?從台灣在蔣家父子的獨裁消逝後,百無禁忌的歷史研究蓬勃進展,不論是二二八事件或戒嚴時期大大小小的特務淩虐和政治迫害案件,在研究者的照妖鏡下,一一現出原形。這就足可證明青史是不會成灰,也不可能成灰的。

 

我不禁想到香港那個領導歷史悠久的「支聯會」──香港市民支援愛國民主運動聯合會──的大律師鄒幸彤,近日不畏強權,在法庭上慷慨陳詞抗辯的情景。她確實是女中豪傑,台灣老政治犯楊逵筆下的「壓不扁的玫瑰」。

 

不知何年何日,或許會有這麼一天,我們也能在中國大陸的土地上舉辦追思會或歷史圖片展,以慰勵年那些冤死的亡靈。讓我們有機會懷著虔敬的心情,悼念六四那些無辜罹難的青年,以及被政權迫害致死的眾多善良人民。

 

時日也許還很遙遠,但我相信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作者為前香港《九十年代》專欄作家/著有《誰怕吳國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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