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專門報導聯合國新聞的非營利媒體《PassBlue》在新聞網頁上登了一張人物照，但它僅說明這是聯合國原住民問題常設論壇第22屆會議的「與會者」。這是新聞作業常有方式，即以「一個不特定人物」去代表某件正發生的事情。照片用意，就是要讓人知道當時聯合國正有場例行的原住民論壇。有意思的是，《PassBlue》上百位與會者不選，偏偏挑了一個不受聯合國任何人權文書規範的台灣鄒族女性作為示意圖。只是攝影者「不察」的機率，應該還是多於「刻意」。

聯合國原住民問題常設論壇（UNPFII）於2002年首辦，屬於聯合國轄下高級別諮詢機構。過去以來，多有NGO組織不斷呼籲盡可能回復世界各地原住民被剝奪的土地（現行地表有15%為保護區，他們的目標是增加到28%）。另一方面，保護原住民（土地），亦是著眼於原住民和既有自然資源共生關係下，所保有的獨特生態系統和重要的生物多樣性。UNPFII的創設，就是緣於各國政府對人類強勢文化壓制弱勢文化的反思。

台灣官方認可的原住民有58萬758人，占總人口數的2.48%，分別來自16個不同的族群，包括《PassBlue》所選用照片裡的鄒族。因此，既然UNPFII所關切的主體為「全世界原住民」，台灣原住民當然也應該受邀其中，更何況早有文獻將台灣原住民視為「南島語系」分流和擴散的源頭，沒道理同脈絡的夏威夷、越南、菲律賓、馬來群島原住民都參加了這樣的論壇，台灣原住民卻被獨漏。問題就在UNPFII受邀對象，其所在國家皆為聯合國成員，台灣原住民無法以「成員國」的一員出席會議，所以一直以來皆是用「民間人士」名義繞道參與。

《PassBlue》特別選用了台灣鄒族女性的照片，作為對本屆UNPFII代表圖，一來，它確實說明了當時正在進行的UNPFII，二來，《PassBlue》未細究圖中人物的身分，於是便巧妙地迴避了台灣非聯合國一員的敏感性。當中國在聯合國內部和相關台灣議題上愈趨緊迫盯人時，照片圖說若出現「來自台灣鄒族的女性」等用詞，《PassBlue》絕對會被中國抗議，無論更換照片，還是再額外註記「台灣非聯合國成員」，恐怕都將為一場例行的論壇節外生枝。

Taiwan has 16 indigenous tribes, whose linguistic & genetic ties are separate from the majority Han Taiwanese. For centuries, they were marginalised. But their culture is now increasingly embraced, as Taiwan emphasises its separate identity from China.https://t.co/IxwYPRglnb

— Eric Cheung (@EricCheungwc) March 19, 2023

關於台灣原住民，不過一個多月前，美國CNN電視台駐台灣製作人Eric Cheung其實才寫了篇報導。他採訪了台灣鄒族原住民Avai Yata'uyungana，由他講述當年父親Uyongu被當成匪諜的往事。文章內容寫到：國民黨在被毛澤東勢力趕出中國後，建立了一個流亡政府，他們對共產主義在島上的影響，恐懼到了極點。偏執狂情緒高漲，一個「新興的」政府常將地方上的領導人視為對其掌權的潛在威脅…但Uyongu真正的「罪行」並不是他與共產黨勾結（台灣政府已於2020年洗刷了他共諜罪名），而是他一直遊說為島上的原住民爭取更大的自治權。

「爭取自治」才是Uyongu被國民黨逮捕主因。國民黨抵台，所謂原住民政策，其實就是大規模、系統性的同化，不只出現侵占土地問題，台灣原住民的文化和語言，也是自此以相當的速度消失。台灣在執行了一連串錯誤狹隘的「原住民政策」後，2016年才由蔡英文首度以總統身分向原住民道歉。但縱使如此，依照過去以來為原住民政策所做的修法，距離原住民自治的進程，到今天仍落後許多。

另外，CNN這篇報導中也提到對原住民文化的提升和保存，背後或有台灣本土化因素，因為「還有什麼比數千年前本土居民的存在，更能向國際社會展示台灣的獨特身份，及將之與中國分離」（報導引述學者說法）。於是，這篇報導就有了「As Taiwan embraces its Indigenous people, it rebuffs China」（當台灣擁抱原住民時，它也拒絕了中國）這樣的標題。

但站在中國的角度，它恐怕完全無視台灣本土化和原住民文化的交融互動，因為誰都知道，一直以來中國眼中「台灣少數民族代表」，非無黨籍立法委員高金素梅莫屬，而她之所以受中國高規禮遇，則完全來自她深得黨國心意的統戰論，和原住民身分無關。今天那張台灣鄒族女性「無名」的照片之所以「無名」，問題並不在《PassBlue》，也不在UNPFII，而在高金口中的「台灣原住民祖國」。如此，回頭看著高金繼續以台灣原住民代表自居，食銅、食鐵出入國會、遊走兩岸，其實是會感到非常荒唐可笑的。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