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的成功,來自於他們築夢踏實的一步一腳印。(相信音樂提供)
編按:從青澀稚嫩的學生樂團,到如今所向披靡的超級天團,五月天締造的紀錄,是台灣流行音樂圈最閃耀的傳奇。這個樂團成功的原因?以及他們幕後有哪些故事?上報流行特別摘錄去年由時報出版的《早上六點半遇見五月天》內容,書中訪問了五月天、他們的工作人員以及歌迷,完整呈現最真實的五月天。以下是一路帶領著五月天成長的相信音樂營運長謝芝芬的訪問。
Q:你對五月天最初的印象?
A: 我最早看到的團員是阿信,在大哥(李宗盛)的製作部,一間小錄音室裡。阿信那天穿了一件很破舊的白襯衫,頭帶了一頂棒球帽,頭很大顆,哈哈。
以前我做周華健、無印良品,他們都是美聲派的。我剛開始聽五月天的歌,聽一半就會出去休息,因為覺得很吵,不太適應,但他們的歌旋律又很好。
那時候要怎麼做五月天我們都不知道,他們未來會怎樣也不知道,只覺得他們的歌不錯。
第一次看他們演出是去一個地下室的Pub,當時他們表演比較生嫩,但現場還滿有魅力的,感覺有一股殺氣。通常看現場表演就可以看出藝人有沒有殺氣,阿信本人很害羞,但他一開口,殺氣和穿透力都滿強大的。
Q:五月天當時有跟你聊到關於他們的夢想嗎?
A:當時他們的夢想?沒有。那時他們光想到可以出張唱片就阿彌陀佛了吧。
那個年代,能夠在滾石唱片發一張唱片,那已經是:天啊 !夢想的實現吧。他們就是很努力做這件事情。
Q:早期對他們印象深刻的事情?
A:以前做團開銷很大。他們真的很會吃,光吃路邊攤都可以吃個一千八百元,一頓餐吃下來也要四、五千元,宣傳部每次預支一萬元,吃兩餐就沒了。後來他們晚上結束通告後去吃飯,我們都規定他們只能去吃吃到飽。
Q:跟他們共事這麼久,你認為他們成功的原因是什麼?
A:他們最對自我的要求。
很多事情到我這裡都過關了,但對阿信來說,還不夠,他一定要ㄍㄧㄥ到一個極限。他會希望把事情ㄍㄧㄥ到最高的極限,即使沒完成也沒關係,但標準要在。
有時候我覺得ok了,可以了,但他覺得不行,所以工作人員很苦,他自己也很苦,尤其他對於詞曲的要求很嚴格。
現在的新人,寫了十首歌,就覺得自己很辛苦,很棒,可以發行了。
但五月天寫歌,是寫幾十首歌給大家選,而且讓同事公開表達意見。每次做專輯,他們規定彼此都要交歌,然後讓同事投票,他們直接面對和聆聽大家的評價。以他們現在的地位,他們依舊可以承受這樣的選歌模式。
Q:你們針對演唱會最常討論的是什麼?
A:其實我很怕跟五月天開會。因為我們常常下午三點開會,一路開到第二天早上五點。以我的年紀,坐在板凳上,那個腰…..回去都好累。
我們開會常常是這樣子的,時間長、討論多、非常detail。
基本上演唱會他們自己主控,雖然製作是掛公司名字。
他們對視訊的要求很高,也因為他們,我們對演唱會的視訊要求也要強大,即便是一首歌和一面LED,那是最基本的層面。
演唱會每首歌的視訊成本都是很高的,而且我們不是第一場演完了就不更動了。
另一個是關於編曲的問題,這在我心中會有些拉扯。五月天通常希望給大家不同的編曲感受,但有的城市他們不是太常去,對當地的五迷來說,他們可能是第一次去看五月天的演唱會,心態上會有:我想聽原版編曲的想法,但聽到之後會發現是另一個版本的編曲。
對五月天來說,有的歌他們已經表演太多遍了,要他們照原版表演,他們會覺得太普通了。我自己的想法是,像台灣歌迷可能看很多場了,你們可以改編,但到了國外,那些觀眾是第一次或第二次看五月天演唱會,他們可能有他們的期待。
Q:五月天哪些場演唱會讓你印象深刻?
A:我想想…上海的第一場上海大舞台、 香港紅磡的第一場、168那場、天空之城、北京第一次的鳥巢和紐約麥迪遜花園廣場。
對紅磡第一場印象深刻,是因為當時大家覺得香港不太會接受這樣的樂團。
紅磡有超時的問題,五月天的歌又多,紅磡的第一場我原本在台下要享受五月天榮耀的時刻,結果因為超時,我後來是在後台跟主辦方吵架。對方叫我卡掉三首還是兩首歌,當時他們接下來正要唱〈尬車〉、〈溫柔〉和〈憨人〉,我回對方:一首都不能卡!
麥迪遜花園廣場那場,真的很感人。
有人問我,為什麼一定要選麥迪遜花園廣場。以前華人歌手到美東,都去大西洋城的賭場演唱,很少在紐約市區辦演唱會,一方面是紐約場館很貴,辦演唱會不敷成本,可是我後來發現,五月天應該在紐約辦演唱會,因為紐約交通方便,大家坐地鐵即可。
會不會擔心票房?當然,那成本有多高啊,光場租一天52萬美金啊。
可是那次賣很好,所以這次來巴克利中心就更有信心了。
紐約場館是最難訂的,巴克利中心是個很好的場地,你看那場館的後台,那些運器材的大貨車下面是可以360度旋轉的大轉盤,然後車子就直接在轉盤上面乘著電梯升起和下降,真的好厲害,那就是專業的工業。
五月天當初一開始,我就覺得他們要做活動,和人群近距離接觸。當年我們在西門町那一區辦了四場「佔領西門町」活動,第四場是在台北228公園舉辦,來了兩千人。
那時還排了十場遊樂場演出,有一次在九族文化村遇到颱風,現場才來五十幾個人,當時的經紀人佩伶拍拍他們說:小朋友,就當練團。但五月天心臟很強,他們根本不介意,唱完了他們立刻開始玩,馬上去搭雲霄飛車。
「佔領西門町」來了兩千多人之後,當時滾石唱片總經理三毛就說:可以考慮幫五月天辦一場大型的演唱會。那時柏原崇和張惠妹都在台北市立體育場辦演唱會,我心想:老闆都敢辦了,我有什麼不敢,問了五月天的意見,他們也覺得:好耶。
那就是168演唱會的由來。當時我們的Slogan是:五月天敢,你敢不敢?
我們印了十萬張票,想說發十萬張來五千人應該沒問題吧。
我記得同事佩伶和冠綸開著小車,去一間間pub和唱片行送票,只要有買專輯的就給,買別人的專輯也送票,阿信的媽媽怕沒人,還號召了一百多個親戚來。
後來我發五萬張票後就不敢發了,因為真的很多人來要,我很怕現場爆掉。
當天我坐上計程車,司機問我:今天誰演唱會?劉德華喔?我在車上很得意,歌迷還真把市立體育場的玻璃門給擠破了,後來一整年我們都是場館的拒絕往來戶。
五月天那一場演出奠定了很多基礎。那場之後,專輯開始動了,原本他們專輯只發兩萬張,以當年的狀況,兩萬張是很少的銷量,那時專輯首批都是十萬或十五萬張的,五月天專輯剛開始每天的出貨量只有一百或兩百張。
他們發第二張專輯時也很辛苦,就一直唱,有一次一天唱五場。當時他們很開心,對一個新團來說,每一次的演出機會都如獲至寶。還有件事他們超開心,就是像是去高雄演出,一結束就可以去六合夜市吃東西,這種有如 ending的慶功宴,讓他們覺得人生獲得巨大的滿足。
上海大舞台那次演出我印象深刻,是因為差點被取消。
當時票房不好,因為五月天才去做了四天的宣傳而已。當初有人要買秀,我就賣了。結果投資商彼此有糾紛,有投資商找我談判,要我把所有票買回去,我後來是從贊助商拿到錢去解決的。
那時候有人問我,要不要把演唱會取消比較好?我說,五月天第一次去上海演出,絕對不可以取消,賣血都要去把它做起來!賣血是我開玩笑的。
他們那場演出是靠著贊助商給我尾款,我去付了硬體的錢,五月天沒拿酬勞。我記得那時候外面黃牛票一張才賣35塊人民幣,結果當天現場有七成觀眾。
北京鳥巢的第一場演出是五月天的另一個里程碑。
當初要在鳥巢辦演唱會,我覺得自己心臟很大顆,還特別留了宣傳期,特地開記者會,做四天宣傳。那時候不知道票能賣多少,很害怕,演唱會成本那麼高。結果我記者會還沒開,票就賣完了,所以後來又加一場。
鳥巢那場演出,我聽到所有人一起唱〈倔強〉,那是我從沒聽過這麼大聲的〈倔強〉。鳥巢的音量是覆蓋的,所以很集中,當十萬人一起唱〈倔強〉,整個凝結力超強,真的會悸動。
阿信當時有寫一篇文章,讓我想起當初他們剛去大陸好苦,完全土法煉鋼,不像現在可以住不錯的飯店。那時候坐車,你看阿信腿那麼長,他的腳在車上都伸不直,住的飯店也沒冷氣。我們去問飯店:你們有空調嗎?他們說供暖已結束了,但其實他們五個人是覺得房間很熱,熱的要命,可是飯店沒冷氣。
我也記得2016年「Just Rock It」北京鳥巢演出完,他們五個人演出下台時真心喜悅的模樣。那時我們很久沒去大陸了,平常我們不做商演,也很久沒做宣傳,很多人以為五月天不見了,五月天不紅了。
上台前他們還是會有壓力的,但他們的喜悅也是隱藏不住的,就像回到「天空之城」,他們當兵回來唱第一場的那個時候。當他們下台想主動擁抱你的時候,那就是真的發自內心的喜悅。
Q:你看著五月天一路成長,覺得他們有什麼樣的改變?什麼是沒變的?
A:他們現在比較自我一點,可能現在大部份成員都有家庭,當然也因為現在演出更多了,所以團體行動比較少。
我很懷念以前團體行動的時候,每次演出完大家一起去吃東西的那個時刻。
個性上面,他們都還是很好笑啊。他們五個的對話和鬥嘴是很有意思的。
他們在演唱會上的對話,從來沒re過,就是因為沒re過所以特別好笑,也因為他們都很聰明,難怪頭都那麼大顆。
他們在台上通常有幾個模式,像是他們很喜歡攻擊冠佑,那是一種默契,很難改變。他們彼此也很難替代,一路從高中過來,他們有超過二十年的交情,彼此無私,從沒計較誰付出多誰付出少。
他們還沒畢業就進入這行業,那時都還是小朋友。二十多年來,他們心態上都維持一樣,對物慾需求很低,平常也穿得隨便,我有時候都會跟他們說:你們可不可以穿好一點?
我也沒看過他們吵過架。當然不開心或壓力一定有,但他們不會正面衝突,他們彼此很理解,知道怎麼去化解,也是EQ很高,才能一路走來。
Q:想跟五月天說的話:
A:曾有人問我,我人生有什麼遺憾?我說:沒有耶,都做過五月天了,我還有什麼遺憾?
過去,他們從沒想過會唱到這麼遠的地方。
以前每次跟他們講到海外演出,阿信就會說:艾姐,你可以想像如果一個印度樂團來台灣辦演唱會,有多少人會去看?我們會去看嗎?五月天一直覺得,他們去歐美演出,就像印度樂團來台灣演出一樣。
我那天飛到溫哥華,給海關看工作證件,他說:你是五月天的工作人員?我說對,他說他也有買票。當下我很高興,他不是華人,可是他要來看演唱會。
只要五月天的歌給不同的人影響力,那就是很棒的事。
那些大場館的老外工作人員或許心中會想:五月天是什麼團體?或是現場會有多少外國人?這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我們想要的是一種影響或交流。
我想跟五月天說:不要忽視自己的影響力和能力。
但他們對於自己的影響力有時候是不自知的,所以要繼續勇於接受挑戰。
九把刀說過一句非常棒的話:「說出來會被嘲笑的夢想,才有實踐的價值!」夢想就是你要做達不到的事,完成了它,才是夢想。
而你知道五月天最喜歡幹嘛?就是做不可能的事情,雖然都超出負荷。
(本文摘自《早上六點半遇見五月天》,時報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