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國務院新聞辦公室12月4日發表了《中國的民主》白皮書，長篇大論，洋洋灑灑數萬言。然而，綜觀全文，除了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之外，無法想像是非可以如此錯亂，價值可以如此扭曲。當全世界都認定一個「不民主」的國家居然向全世界宣稱是「最民主」的國家，這不禁讓人驚覺，宇宙突然變成一個「平行世界」，一如秀才遇到兵，對中國這一另類世界，只能以「外星國」來形容。

「中國民主」白皮書的動機與目的

從動機來說，中共趕在此刻發表白皮書，就是急於與美國即將於12月9-11日舉行的「民主峰會」互別苗頭、打對台。白皮書對於「美國民主」隻字未提，但其中所謂「自以為是的少數國家」、「用單一的標尺衡量」、「用單調的眼光審視」、「少數國家的專利」等等詞語，字字針對美國。換言之，中共擔憂美國對其進行「民主價值的圍堵」，忌諱美國對中國進行「意識形態的深層鬥爭」，所以白皮書的發表，就是要和美國進行寸土必爭的焦土抗戰，與美國爭奪「全球民主話語」的主導權。

就目的來說，白皮書的發表是在模糊、翻轉、顛覆民主的普世定義與內涵，意圖在「民主」之前加一個「中國式」，來區別、另立、取代當代世界的民主，然後在「美國民主」之前加一些「少數國家」、「單一標尺」語詞，來攻擊美國的民主體制。實際上，只要翻翻聯合國憲章，讀讀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ueville)的《美國的民主》、看看羅伯．道爾(Robert Dahl)的《論民主》，就知道「民主」(democracy)是一個具有普世約定的「典範」(paradigm)，那就是三權分立、言論自由、政黨政治，以及通過一個競爭性、多黨制的選舉制度而組成具有民意基礎的合法政府。然而，白皮書所謂「中國民主」無一滿足這些典範要素，即使中國有所謂「人大」、「政協」、「民主黨派」等等組織，但這些組織不過是會議桌上的「贊成按鈕」，都只是支持、擁護、鞏固、配合中共一黨專政的附隨組織。如果白皮書批評美國「民主不是裝飾品」，這些附隨組織恰恰正是中共「假民主、真獨裁」的裝飾品。

習近平講話 + 一堆形容詞

實際上，白皮書的所有主張，都是依據習近平今年在中共「建黨100周年」大會，以及「中央人大工作會議」所提出的「全過程民主」而來，並且全文照登。換言之，白皮書就是習近平講話的延伸與演繹，也就是「習近平講話+一堆形容詞」。試問，「一個人的講話」就可以創造出「全鏈條、全方位、全覆蓋的民主」，「一個人的觀點」就可以定義出「最廣泛、最真實、最管用的民主」，這是否正是「單一標尺」、「單調眼光」？而白皮書中氾濫成堆的形容詞，不禁讓人感到所有中國語言中抽象籠統、似是而非、模稜兩可的華麗詞藻，通通可以派上用場！

所謂「全過程民主」，一言以蔽之，就是「順我者過程內，逆我者過程外」。這個名詞，不僅在英語辭典中遍尋不著，中文字典也查無此字，政治學教科書更是前所未聞。試問，被世界「絕大多數民主國家」視為合法的香港「反送中」運動，究竟是「過程內」還是「過程外」？以「再教育」之名對新疆維吾爾人的拘禁關押，這究竟是「過程內」還是「過程外」？中國境內以爭取人權為目標的「維權運動」，究竟是「過程內」還是「過程外」？

如果不聽黨、不跟黨走呢？

白皮書中說，人民當家作主是中國民主的本質和核心，我想問問中國14億人民，自1949年以來，中國人民可曾有過一天當過家？做過主？如果真是當家做主，中共的「黨委」、「書記」、「省長」、「中央委員」可是由人民投票選出？還是從來就是「黨派」？中共一再教導人民，要「聽黨的、跟黨走」，這又如何解釋所謂「人民當家作主」？為何不是「聽人民的、跟人民走」？試問，若是沒有聽黨的，其下場如何？若是沒有跟黨走，其結局又是何種命運？

白皮書說，實現民主有多種方式，不可能千篇一律。是的，世界大千萬象，有如萬花筒，但以中國的政治制度而言，只要「堅持共產黨的一元領導」，或者說「堅持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那就只有「一律」，沒有「千篇」。對於「堅持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這一句子，所謂「堅持」是誰的堅持？「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每一個關鍵詞都與世界公認的民主內涵背道而馳，都是中共掌權、固權、把權的專門術語，與民主世界的「分權」、「多元」、「民選」完全無關。

中國的民主：一個空洞的能指

從科學哲學和認識論來說，任何詞語或敘事，必須從「定義」(definition)出發，必須具備多數約定的「共識性典範」，也就是一般所說的常識或前提。只有在這種共識性典範之上，一切知識才能建立、積累、延伸和擴展，否則，一切的知識必將破產，一切專業必將落空，一切的溝通和論述就只是「雞同鴨講」，沒有交集和結論。從結構語言學來說，「能指」(signifier)和「所指」(signified)之間必須具備共通性的「指涉鏈」(chains of signifying)，才能言之有物、形成理解。然而，白皮書是一種「典範的狡辯」，其所稱的「民主」是一種「空洞的能指」，其所指涉的「所指」只是一堆華而不實的形容詞(例如「中國的民主」[能指]是全鏈條、全覆蓋、最管用、最真實的民主……等等[所指])，但其「所指」－能指所對應和關涉的對象，則與全世界共同約定的「民主典範」完全風馬牛不相及。

當我們說「美麗」這一語詞(能指)時，通常是指涉「眼大、鼻挺、嘴圓」這些容貌(所指)，但如果有人說「美麗有很多種」，「眼歪、鼻塌、嘴斜」也是一種「中國式美麗」，甚至說眼歪了叫「適度調整」，鼻塌了叫「基礎穩固」，嘴斜了叫「經常微笑」，那就是對「美麗共識」的扭曲，是一種語言的狡辯，全世界沒有人會相信。

中共何必如此折騰？

中共何必自稱民主？何必如此折騰？專制獨裁又有何可恥？如果中共坦承自身就是專制獨裁國家，並準備與西方民主國家一決高下，那將獲得全世界的敬重！因為只有中國實現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習近平思想，建成了世上唯一的烏托邦理想國，這是何等偉大！如果中共能夠如此理直氣壯，全世界支持專制獨裁的人，必將衷心崇拜並心嚮往之！

※作者為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