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3月20日總統大選開票日，當時我人在陳水扁的競選總部採訪，歷經「兩顆子彈」的衝擊，陳水扁以不到3萬票的差距，在驚濤駭浪中擊退連戰與宋楚瑜當選總統。當天的陳水扁競選總部滿是淚水、汗水與吵雜的歡呼聲與氣笛聲，舞台上，不時打出紅底黑字的「天佑台灣」四個字。已經18年了，這一幕令我個人印象深刻，是因為後來5年陸續發生「紅衫軍之亂」、「民進黨選舉大敗」以及讓綠營支持者感到非常羞辱的「扁案」。

我常常回想，如果阿扁在2004年沒有當選，會不會更「天佑台灣」？從後見之明來看，陳水扁勉強連任不是對台灣的祝福，而是對他本人以及民進黨的一場詛咒。

2018年11月24日九合一大選開票日，韓國瑜以驚人的89萬票當選高雄市長，其所颳起的「韓流旋風」也帶領國民黨奪下15席縣市長，民進黨更創下過去近30年來全國性選舉最低的得票率。在台灣選舉史上，從沒有任何政黨在遭逢地方選舉大敗之後，還能在之後的總統選舉獲勝；所以，當時外界多認為國民黨在14個月後贏得總統大選，已如探囊取物。

不料，這場大勝讓國民黨人沖昏了頭，才剛受到高雄選民付託的韓國瑜竟然立刻起心動念投入總統大選，把政客的貪婪本性展露無遺。加上韓國瑜沒做好準備，根本經不起總統大選的檢驗，最後導致總統立委雙敗收場。某個程度上，韓國瑜2018年底那場「意外的勝利」，竟是對國民黨的另一場鞭撻。

作為一個新興民主國家，許多人熱衷從各種角度預測台灣的政治變遷；不過，短短20年台灣三度政黨輪替，要尋找其中的「常」，還不如承認真正的「常」其實是「無常」。如果真要從每一次的選舉中汲取教訓，老子說的：「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可能更接近台灣的政治規律。在政治上，禍與福常常互相依存，福會因禍而生，而禍中也潛伏有福的因子；任何政客若不謙虛以對，往往會被選民狠狠地教訓。

最近，不斷有年底各縣市選舉以及選後政治局勢的民調出爐，在一份「民眾認為誰最適合擔任下一屆總統」裡，現任副總統賴清德以頗大的差距領先群倫。由於蔡英文施政滿意度民調始終處於高檔，加上國民黨「蜀中無大將」，以及柯文哲極可能投入大選將分食在野票源，所以，《美麗島電子報》董事長吳子嘉斷言，2024年總統大選，民進黨無論派誰都會贏。

但如果把上述兩個例子銘記在心，當知道兩軍交戰，比的不只是軍容壯盛，更是雙方意志力的較量。在這前提下，所謂「誰來選總統都會贏」的說法並非祝福，而是一場詛咒。因為，既然「誰來選都會贏」，就是「彼可取而代之」，當同一政黨誰都不服誰，一定會削弱團結求勝的意志；反之，落後方既難以求勝，只能孤注一擲，反可能出人意表，哀兵必勝。

從現實面觀察，今年年底的地方選舉結果毫無疑問會連動2024年的總統大選。雖然一般人以為贏得前哨戰者會取得總統大選的優勢，但情勢也可能往相反方向發展。如果民進黨大勝（諸如保住桃園，甚至贏下北市），這會讓「誰來選總統都會贏」的想法更被普遍認知，把初選當成大選，就更不惜攻訐黨內對手，民進黨的提名整合將更為困難。另一方面，地方選舉失利反而會促成在野黨的團結，連第三勢力的柯文哲民眾黨可能都被迫整合。

換言之，從2024總統大選的角度來看，2022年底地方選舉並不重要；一如4年前的「韓流」反讓藍營在總統大選中潰敗一樣，它甚至可能是反指標。

台灣政治瞬息萬變，任何政黨或上位者都該記取禍福相依的道理。民主政治沒有「誰來選都會贏」這檔事，政客如果不能謙卑面對民意，反而靠勢托大，任何時候都會種下自己失敗的禍根。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