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馬英九來到東吳大學演講，講題是「三海（南海、東海、台海）和平與國際法」，席間，他熱切地向在場的學生提問：「你們小學的課本提到，中華民國最南的領土是什麼？」眼見席間一片靜默，馬英九面有難色說：「完了完了完了，怎麼我們小學念的課本不一樣？」好不容易終於有個學生舉手說：「是曾母暗沙」。馬英九隨即高興地問他：「你哪個小學畢業的？」沒料到這個學生居然說道：「我是大陸來的。」頓時全場哄堂大笑。

馬英九接著苦笑說：「老天，台灣人都不記得了喔，我們小學的時候都要背啊，北邊是薩彥嶺，東邊是烏蘇里江與黑龍江的交口，西邊是帕米爾高原……。」民進黨前立委林濁水點評馬英九這段發言時說道，所謂曾母暗砂，不是島不是礁，全沈在海平面下，全世界沒有正常人會說它是什麼領土。只有具備了可笑的中國怪異思想的才會；台灣學生答不出來，說明台灣人是正常人；但不知道馬英九什麼時候才可以成為不會被笑的正常人？

認為馬英九不是「正常人」，這顯然是民進黨的角度；在馬英九及他的追隨者眼裡，他們正常得很，不正常的是抱持「分裂主義」與「台獨思想」的民進黨。幾天前，馬英九幫黨籍市議員輔選，他說道，蔡英文的兩岸互不隸屬是空話，「我們國土包括大陸，大陸國土包括我們。」昨天，馬英九又在臉書發了一篇長文，呼籲蔡英文要趁著國慶日闡明《憲法》，釐清台灣與大陸的關係，是「互不承認主權，互不否認治權」，絕非兩個國家；也不要再以「Taiwan National Day」（臺灣國慶日）作為國慶的英文名稱，因為我們的國名是中華民國。

不論黨派立場，馬英九這套兩岸定位的看法，其實是台灣政壇少數一以貫之的政治人物。不過，馬英九理念一貫，卻不代表他的理念合時宜，更不代表他的理念是正確的。

不合時宜是因為馬英九這套兩岸定位已經很少人聽得懂。講「大陸的國土包括我們」，台灣人會覺得你在賣台；說「我們的國土包括大陸（薩彥嶺、曾母暗沙、帕米爾高原……）」，外國人會覺得你腦子有問題。這樣的政治主張既無法建構在國內的民意認同之上，又被國際友人當笑話，對台灣而言，它反而是個危險的主張，沒有任何可行性。

不正確是因為馬英九只引用《憲法增修條文》，指稱我國國土包括「自由地區」與「大陸地區」兩部分，所以是個預設（統一）方向的《憲法》。但馬英九從來不提《憲法》本文第一條與第二條所揭示的：「中華民國之主權屬於國民全體」的「國民主權」原則。既是國民主權，中華民國《憲法》就只屬於中華民國全體國民，中華民國國民也才是構成中華民國主權的主體；中華民國既只有台澎金馬，要說「大陸國土包括我們」、「兩岸彼此隸屬」，那反而是違憲。

馬英九這套「我們國土包括大陸，大陸國土包括我們」的兩岸定位，別說綠營嘲諷，就連藍營有意投入總統大選者，恐怕也敬謝不敏；不過，其慮患之深，孤臣孽子謀國之心應該受到尊重。只是，比起馬英九主政的那８年，習近平的共產黨已經不一樣，國際局勢與台灣所面對的地緣政治環境也完全不同；就算今天回到馬英九式的憲法主張，或能稍解兩岸短期緊繃氛圍於一二，但改變不了兩岸之間生活方式與價值信念的根本衝突。

台灣的年輕人幾乎已經沒人知道曾母暗沙與薩彥嶺意謂為何了，但這其實不代表任何事。兩岸是否兵凶戰危，關鍵在共產黨，很少取決於台灣做什麼或不做什麼；如果看不清這樣的局勢，以為台灣說幾句虛與委蛇的話可以穩定兩岸、化解僵局，那才真是把頭埋在沙堆裡。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