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眾黨總統參選人柯文哲近日接受廣播節目專訪，對談當下，他直接邀請正在訪問他的媒體人黃暐瀚擔任「新聞局長」，當對方說「現在已沒有新聞局長了」，柯文哲再改邀他當NCC委員。這段談話，應是選戰迄今柯文哲最令人驚駭的一幕。

民主國家的新聞工作，就是一連串探詢、追查、歸因和證明的過程，沒有人以為記者可以絕對的客觀，但卻可透過不受政治人物左右，以公正性去確保新聞內容不被「汙染」，新聞內容愈不受到汙染，就愈能凸顯言論自由的價值，民主也會愈健康。記者縱然有主觀立場，甚至價值偏見，唯以把持公正，才不會讓自己的工作變成是在愚弄大眾。

不可否認，近來不少民主國家的媒體都遇到了「公正性」的挑戰，尤其在新舊媒體轉型交替，媒體經營型態更顯複雜的時刻，什麼是誠實的報導，什麼又是付費宣傳，很多都變得模糊不清，一旦模糊不清，傷害的就是大眾對媒體的信賴，當媒體可信度降低，首當其衝就是社會對話不良，因為誰都不相信誰，最後是什麼事情都很難得到有意義的對話和討論。

這也是為什麼美國一度出現極端主張，要求任何記者即使私下場合，也不得捐款給任何政治人物，當然更不能一邊當記者，一邊參與任何政治人物的競選活動，對「記者從政」也持保留態度。當企業主和商業利益逐漸壓倒編輯台的獨立性，若再和政治人物有利益交換之嫌，其當下報導還有多少價值可言？

無論是自由之家還是無疆界記者組織都曾提醒，一個愈腐敗的社會，記者就愈可能收受贈與，以換取有利對方的報導，在編輯室地位愈高，獲得的「贈品」也會愈高價，如果這種對價成為了現象，一個國家言論自由必然大幅倒退。今天柯文哲以總統參選人的身分，接受一個正在監督他的媒體人專訪，卻於訪問中直接「給位子」，這已等同於當眾想破壞記者的公正性。他的無所顧忌，於是要比上一回封官黃國昌當法務部長更令人憂心。罵人是狗，是其教養問題，一邊選總統，一邊封官本應透過訪問，以提供社會大眾做判斷的媒體人，又是哪門子民主素養？

柯文哲根本還沒選上總統，他的一言一行，仍有賴社會大眾檢視，媒體則是重要的觀察媒介，這和一個人真正當選總統，真正受託民意，然後開始向各界招賢納士，不僅程序步驟不同，心態也完全不一樣。柯文哲難道認為正在專訪他的記者，被當面公開「封官」是一種殊榮？還是以為一個記者的職涯「往上走」，就是去當「新聞局長」？還是他早已習慣媒體和政客交織相互操縱，進而製造神話的模式，所以才不僅沒有打破惡性循環的念頭，還得意地以為儘管沒有新聞局長這職務了，NCC委員對記者來說也不錯。

柯文哲在那場訪問中究竟對國政發表了什麼高見，其實都已在其次，「總統參選人公開封官媒體人」，已足夠一個民主國家的人民對一個政客做出適切的評價。

民主國家可貴在於言論自由，危機則在公眾對新聞媒體信心愈來愈薄弱，因為沒有任何一個聽眾、讀者、觀眾，喜歡被誤導、操縱和欺騙，柯文哲的作為，唯一作用就是讓民眾以為媒體人可以這樣收攏。媒體可以有立場，他們的報導當然也會出現爭議，在政治極化下，被罵不公正、不正確更所在多有，媒體自己需要檢討，但很少有政客會像柯文哲一樣，直接朝媒體公正性「踹下去」。

記者被政客視為是有敵意的人，這是民主國家常態，一個還沒選上總統的人，直接在節目上封官媒體人的行為，這是對新聞工作者最大的汙辱，也是對新聞工作最大的貶抑和不屑。而原來柯文哲前不久封官黃國昌法務部長，還不是最糟糕的示範。但柯文哲恐怕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荒唐。

在新聞自由度名列前茅的北歐國家，一個記者於採訪過程中，哪怕連受訪者體貼要請喝一杯咖啡都會拒絕，柯文哲對一個國家的政媒關係圖像到底是什麼？這樣一個總統參選人到底怎麼養成的，實在太令人好奇了。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