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近日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及司法部等「兩高三部」，聯合發佈《關於依法懲治『台獨』頑固分子分裂國家、煽動分裂國家犯罪的意見》，全文22條，舉列各種「法理台獨」、「倚外謀獨」、「以武謀獨」等分裂行徑，並列出各類刑期，予以嚴懲，最高可判死刑。且犯此法者，可缺席審判，沒有追溯期，可終身通緝。唯一可能減輕其刑者，是頑固台獨份子「頑固分子主動放棄『台獨』分裂立場，不再實施『台獨』分裂活動，並採取措施減輕、消除危害後果或者防止危害擴大…。」

缺席審判實是自取其辱

此記者會由國台辦發言人陳斌華主持，兩高三部代表人一字排開，宣示立場。台灣方面反應冷淡，僅部份親中人士提出警告，此法有可能透過國際司法協助，使與中國有司法合作國家，可以於過境時逮捕被列為台獨份子人士，例如泰國便曾逮捕新疆抗議人士，移送中國。各方解讀其條文內容，咸認極為嚴酷，港獨最高判無期徒刑，但台獨要判死刑，顯然中共對台獨更為憤恨。且照其條文內容解讀，未來推動台灣加入國際組織，主張中華民國是主權獨立國家，皆可被列為台獨份子，逕予嚴懲。

問題就出在「嚴懲」這兩個字。法律是一種以武力為後盾的規範系統，是有其邊界的。俗話說，你不能阻止人家告你，但告要告得成，告得成還得判有罪，判有罪也得先逮到人，逮到人還得要罰得到。我們也可以立個法，判習近平死刑，但你根本執行不了，那就是種自我安慰的阿Q式精神勝利法而已。中國大可以立一千條法律，判這個有罪，那個死刑，但你執行不了也沒用，除非他們敢像美國或以色列那樣，派摩薩德特工放炸彈，或派無人機放飛彈，定點清除恐怖份子，否則這就是條自爽的法律而已。
 

所以，台灣人對此完全無感，甚至當作笑話，也是正常反應。為什麼會講「缺席審判」？因為對岸根本逮不到人嘛！審判都沒被告列席，那還懲罰得到嗎？這說法恰好坐實了「兩岸互不隸屬」的現實，政治上互不隸屬，司法上也互不管轄。只是警告大多數台灣人，不要去大陸、香港、澳門，柬埔寨、泰國、越南這些可能與中共司法合作，過境逮人送中的地方也少去，國泰航空與中國的航空班機不要搭。對岸判決台獨份子的名單愈多，但逮到的人愈少，就愈發證實「兩岸互不隸屬」，缺席審判實是自取其辱。

中共在打心理戰

我們得要防的是對岸的灰色地帶突防。如前述的特工暗殺或無人機斬首特定人士。這組法律暗示的，其實是以後這種「秘密行動」的合法化，至少是合於其國內法的。那也就意味著，對於台灣空中無人機或汽球的穿越，必須有明確的邊界，越界必須擊落，因為那可能是載著飛彈，準備斬首特定人士的載具。對於列名台獨份子的人身保全也須提高安全等級，因為那可能被對岸視為「制裁」的手段之一。國安部與公安部，是有這種能力的。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辦法，可以不在國外逮人，把人送進中國，而施予懲罰的。

話說回來，中共為什麼要出檯這份「意見」？算來算去，無非是想打心理戰，其次是清除兩面討好的中間立場人士。就心理戰而言，以死刑相逼，在中國人眼中是天大的事，許多人當場腿軟。但問題是，若在現在兩岸分立下逮不到人，便只有等到台灣被統一後才逮得到人，豈不是更堅定了偏向台獨人群，堅決抵抗到底的決心？以往可能還有人幻想，兩岸可以不必戰爭，戰爭會生靈塗炭，一片焦土，上千萬買的房子，一秒鐘就沒了，還想投機取巧一下。現在可好，打也是死，不打也是死，那還不如提起槍來打一頓，起碼還有活命的機會。中共可能是太過沉迷於國共內戰經驗，以為台灣人都像當年國民黨一樣，圖個「茍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好死不如賴活著。問題是，台灣人精得很，只要不統一，就沒有被中國法律搞死你的機會，就不會被倒查稅務30年，就不會被被逼刪帖，因言賈禍，甚至存在銀行的錢領不出來，繳房貸買的樓成了爛尾樓…。這心理戰，恐怕是把大多數人打去了對立面，頂多以後不去那些危邦亂邦就好了，你想立個法把我搞死，那我還不跟你死嗑到底？

九成以上台灣人都成了台獨份子

第二個用意可能就更會產生反效果了。現在要在台灣政壇生存，除了少數深藍選區，大多數至少得要表現出堅持中華民國主權獨立的立場，親中統派幾乎毫無生存空間。大多數藍白政客，頂多期待與對岸好好談，建立良好互動，並不期待馬上被對岸統一。結果這部法令出來，卻成了這些人的催命符，以後堅持中華民國主權完整，也算是台獨份子的一種？照民調看，這是把九成以上的人都打成了台獨份子，最高可判死刑，那還有什麼可談的？中共官方原是想恐嚇中間派，將他們逼向「促統」這一方，現在可好了，不統即是獨，倚外謀獨也是獨，那請問，朱立倫說明年準備訪美，他算獨還是不算獨？

終歸一句，所謂灰色地帶侵擾，或所謂「三戰（法律戰、輿論戰、心理戰）」，本質上就是一種弱者的戰術。老美是想打誰就打誰，以色列是誰打我我就打誰，但中共卻是老吼著要打誰？卻永遠只有「亮劍」、「劍指」，卻始終不敢出招。對釣魚台，對菲律賓，甚至對台灣，皆是如此。不論在江湖上或是兩岸間，「恐嚇」永遠是種小混混等級的玩法，真的大哥大，拿起電話便叫棒球隊衝進去砸店了，誰給你恐嚇？這種嗆聲、吼叫、小心我整死你的詛咒，只要準備應對得當，通常就沒有了施展空間，只能摸摸鼻子自己退了，下回再烙狠話，也沒啥人要信了。

所以，根本要義是，做好自身的防備，不要給敵人鑽空子的機會。真正強大的人，面對這種恐嚇威脅，只會淡淡的回：「好喔，我等你！不來就是俗辣喔！」然後把幫手找來，鋁棒開山刀拿出來，沒來？那就去吃飯囉！

我不知道對岸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會做出如此愚蠢的決定。也許是官僚們當官當太久了，吼叫恐嚇慣了，以為這套在國際關係上也會有用？實際上，應對這些恐嚇，愈冷靜、愈淡定，才會讓對方愈抓狂，終至做出錯誤的決定，然後把自己逼進絕路。「毋恃敵之不來，恃吾有以待之」，才是應對恐嚇與心理戰的不變妙招。判死刑？「等你喔!」「沒法弄死我，就換你死囉！」結案。

※作者為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