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奧克蘭——1996年，我從中國移居到了美國。到達愛荷華州時，我看到人們的草坪上豎著柯林頓-高爾(Clinton-Gore)和多爾-肯普(Dole-Kemp)的標牌。我記得自己當時很驚訝美國人會這麼毫無畏懼地公開表達自己的政治觀點。

隨後幾屆選舉都有它們各自令人難忘之處，但有一件事不曾改變：有關那個永恆的目標——中國的敘事。

在這個選舉季中，川普(Donald J. Trump)是批評中國最厲害的候選人。據他講，全球暖化是中國的騙局。他就美國對中國的貿易政策做出的批評——「他們在使自己的貨幣貶值」，他說，「把我們國家當成存錢罐」——都是基於過時的數據和對國際貿易的錯誤理解。

在成為作家之前，我是一名科學家。對這兩個職業而言，質疑都十分關鍵，而堅信不疑則很危險。質疑引發質疑，確信加深確信，這是不爭的事實。

今年最被深信不疑的一點，是美國人和其他人之間的差別，後者包括移民、少數族裔和少數宗教背景的人。福克斯新聞頻道(Fox News)在紐約唐人街進行的那段採訪引發了公眾的強烈抗議。仇外已經成為一種鼓吹手段，被用來從內到外地捍衛美國。

還有中國那個最邪惡的他者，川普稱它被縱容「蹂躪我們的國家」。他的堅信不疑讓我想起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們在中國的小學和中學被教授的東西：「美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這相同的辭令被用來培植恐懼和仇恨，直到二者變得無法區分。

可能你會覺得川普將進一步擾亂美中關係，但他卻在中國擁有成千上萬的粉絲。

在一項誠然不夠科學的調查中，我藉助相當於Quora的中文問答網站知乎及其他幾個網上論壇，再加上讀者在中國媒體上發出的評論，試著了解川普的受歡迎程度。我發現，支持和反對川普的比例為10比1。

在中國的社交媒體上，川普被認為有男子氣概、樸實、有魅力，以及誠實。他被親切地比作臭豆腐，那是一種經過發酵的豆腐，味道極其難聞，以致無法在室內食用（堪比最臭的法國奶酪）。而且，他們受夠了英國首相特麗莎·梅(Theresa May)和德國總理安格拉·梅克爾(Angela Merkel)：美國需要一個男人。

「他對手的民主黨人，都是垃圾，是美國華裔最兇惡的敵人」，所以他就成了朋友，知乎上的一位評論者在標題為「作為一個川普的中國粉絲，你為什麼喜歡他？」的問答帖下寫道。

另一個人在同一個帖子下寫道，在漫長歷史上經歷了無數自然與政治災難之後，中國只相信實用主義；川普是一個逐利的商人，同樣信奉實用主義。或許「我們在川普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可能孤獨的中國人對知音的渴求，才是川普受到中國人和華裔美國人歡迎的最重要原因。」

在許多中國論壇上都出現的還有這樣一種論調：「如果川普是壞的，難道我們不想讓他贏了大選，以便更快領著美國走下坡路嗎？」有理有據，但實在很邪惡。

美國和中國不是天敵，但這種讓仇恨持續存在的敘事，正合那些自認優越或正義的人的心。那名在紐約街邊讓一名《紐約時報》華裔美國編輯及其家人「滾回中國去」的美國女人，和我在1970年代初遇到的一個女人是一樣的，那個人組織了左鄰右舍的勞動階級人士，深更半夜衝進我在北京的家尋找美國間諜。

任何人只要下定決心要給人民洗腦，總會找到辦法，有時是用令人恐懼的暴力。即便川普當不上總統，他的競選活動所依賴並教唆的恐懼情緒，還會持續毒害美國的民主制度。

※本文作者李翊雲是一位作家，她的下一部著作《親愛的朋友，寫給生活中的你》(Dear Friend, from My Life I Write to You in Your Life)將於二月出版。

（本文由美國《紐約時報》授權《上報》刊出，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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