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82個人開始這場革命，如果要我再來一次，我只會帶上10到15人，以及無比堅定的信念。這跟多少人沒關係，你必須心存信念跟擁有行動力。」（菲德爾‧卡斯楚，1959）

「一位戰士的軀體會消逝，他的思想不會。…他無處不在，在任何一個需要擁護正義事業的地方」（菲德爾‧卡斯楚寫給切‧格瓦拉，1997）

「我真正的命運是要和美國開戰。」（菲德爾‧卡斯楚，2004）

一、走入歷史的20世紀社會主義強人─菲德爾‧卡斯楚

強人之死

古巴強人菲德爾‧卡斯楚（Fidel Castro）在古巴當地時間2016年11月25日晚間10點29分辭世，享年90歲。他的死訊是由其胞弟勞爾‧卡斯楚（Raúl Castro）透過國營電視台向古巴國民宣布，其並以古巴革命口號：「朝向永恆的勝利」（¡Hasta la victoria siempre!/ Towards victory, always!）作為結語，激勵古巴人民面對變局。菲德爾的喪禮將在12月4日舉行，骨灰將安葬在古巴東南部聖地牙哥市的墓園。自11月26日至12月4日，古巴全國任何集會活動與表演均將暫停，所有公家機關、軍事單位降半旗致哀。

因為菲德爾罹患重病迄今已經10年，各方對於菲德爾的辭世早在預料之中，尤其是菲德爾在2016年4月古巴共產黨第7次全國代表大會，年近90歲的他暗示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參加共黨全代會，但仍不忘鼓勵全場黨員「古巴共產黨的理念長存」。

革命與反美

菲德爾在1945年進入哈瓦那大學（Universidad de La Habana）法律系就讀後，便熱衷參與學生運動與政治活動，反抗殘暴貪腐的政府，批判對古巴予取予求的美國帝國主義，並與共產主義越走越近。1952年，菲德爾參選國會議員，但巴蒂斯塔（Fulgencio Batista）將軍在美國支持下發動政變，斷送了古巴的民主之路，也迫使卡斯楚最終走上武裝革命游擊戰之路，於1953年率領古巴共產黨起義，並於1959年1月成功推翻巴蒂斯塔獨裁政權，建立美洲第一個共產主義政權，隨後統治古巴將近半世紀，直到2006年才因健康欠佳，將國家元首（國務委員會主席）的職位交由給胞弟勞爾．卡斯楚代理至2008年2月，之後菲德爾正式辭去政府職位，勞爾全面接班。

菲德爾堅定的反美政治立場是非常清晰與堅定的，一則因為菲德爾在游擊隊時期便因古巴政府過度親美損及古巴利益而不滿；再則在1959年古巴共產政府建政後，美國軍方主導的、以顛覆古巴共產政府為目標的豬玀灣事件與中央情報局進行的數百次暗殺行動，都使菲德爾很難對美國擺脫戒心；第三，美國自1960年10月展開的對古巴經濟禁運，使得古巴經濟一厥不振，一直到勞爾採取經濟開放政策才有些許改善。

反之，勞爾的政治態度就比較有彈性，其自2008年接班國務委員會主席後，逐步採行經濟開放政策，計程車、通訊（手機）、觀光等行業都陸續開放。2009年，歐巴馬總統解除古巴裔美國人赴古巴旅遊與匯款的禁令，美古關係也出現轉機。2013年，歐巴馬與勞爾利用參加南非前總統曼德拉（Nelson Mandela）葬禮外交讓雙方關係開始破冰。2014年12月，古巴與美國宣布關係正常化，2015年7月20日兩國正式恢復邦交及互設大使館。2016年3月20日，歐巴馬成為88年以來親訪古巴的美國現任總統。前述的經濟開放政策與美古關係改善發展在菲德爾執政期間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

二、國際社會反應─革命英雄乎?獨裁暴君乎?

對於菲德爾的辭世，古巴首都哈瓦那街頭上很安靜，部分居民對此消息感到悲傷，首都哈瓦那的學生瓦戴斯皮諾說：「我非常難過。怎麼說他都是全球尊敬與愛戴的公眾人物。」但是在逃離古巴共產黨統治的流亡者聚居的邁阿密，卻有大批民眾揮舞古巴國旗歡呼、跳舞，敲打鍋碗瓢盆慶祝。支持菲德爾者認為他是一位有堅持信念的革命家、反帝國主義者及英雄，因而對其辭世感到哀傷，反對菲德爾者則認為他是一個暴君。肯定古巴公費健保醫療及教育制度者，對於菲德爾評價甚高；痛恨菲德爾箝制言論自由及迫害人權的暴君。

曾與菲德爾會面，並促成美古關係正常化上扮演關鍵第三方角色的天主教教宗方濟各（Pope Francis ）對其辭世表示，這是「悲傷的消息…，我內心感到哀痛。」印度總理莫迪與委內瑞拉總統馬杜洛也對菲德爾的辭世表達哀悼之意。

美國歐巴馬總統（B. Obama）在向卡斯楚家族致哀的同時，也為古巴人祈禱。歐巴馬表示歷史將會記錄並評價這位「特別人士」，因為菲德爾曾對人們和世界造成重大衝擊。美國歐巴馬政府國務卿凱瑞（John F. Kerry）指出，逾半世紀，菲德爾在古巴人民生活中扮演巨大角色，影響所及不僅區域，甚至全球事務。

擁抱堅強信念的革命英雄、偉大人物

中共總書記習近平在唁電中稱，菲德爾是歷史和人民都將牢記於心的時代偉大人物。曾經受到菲德爾協助的越南共產黨中央委員會在唁電表達哀悼，表示卡斯楚的逝世使「越共、越南政府與人民失去一位非常親切的同志和兄弟。…越共不會忘記菲德爾曾說過，為越南，古巴願獻上自己的血，…越共重申將堅定不移與古巴共產黨和人民的團結，相信在古巴共產黨的領導下，古巴人民將成功實現卡斯楚的遺訓，確保國家主權獨立以及成功建設社會主義」。

巴西現任總統泰梅爾（Michel Temer）表示菲德爾是一位在20世紀下半葉「堅定捍衛他所相信的意念的領導人」。被罷黜的勞工黨籍前巴西總統羅賽芙（Dilma Rousseff）表示，菲德爾過世表示是「當代最重要和有遠見的的政治人物之一，相信在團結和堅強的拉丁美洲中建立一個沒有飢餓和剝削、充滿友愛和公義的社會。」前巴西總統魯拉（Luiz Inacio Lulada Silva）也表示菲德爾是拉丁美洲的偉人，是「永恆奮鬥和希望的聲音」，「他的戰鬥和團結的精神鼓動所有人追求自由、主權和平等的夢想。」

薩爾瓦多發布聲明致哀，表示菲德爾與古巴人民在薩國最艱困的時候伸出援手，他們「永遠心懷感激」，並稱讚「菲德爾奮鬥的永恆典範，也將在一代又一代的傑出想法裡開花結果。」

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稱讚卡斯楚「讓古巴成為國際社會深具影響力的一份子，並激勵許多國家與人民，是現代世界史一個時代的象徵，也是俄國誠摯可靠的盟友。蘇聯共產黨前總書記的戈巴契夫（Mihail Gorbachov）表示，後人會記得菲德爾是「傑出的政治人物，…在美國封鎖古巴的最艱困歲月，菲德爾‧卡斯楚堅持下去，讓古巴更強大。他承受巨大壓力時，依舊帶領古巴脫離封鎖，邁向獨立發展的道路。」

扼殺自由的殘酷獨裁者/暴君

巴西眾議院外交委員會成員、基督社會黨籍眾議員波索納洛（Jair Bolsonaro）則批評菲德爾是「自由的終結者」。巴西福音教會「上帝會」領導人瑪拉法雅（SilasMalafaia）在推特上強調，「人類生來追求自由，絕對沒有任何東西比人民自由來的重要。菲德爾是一位殘酷的獨裁者。」

甫於2016年11月8日當選美國下一任總統的唐納德‧川普（Donald Trump） 顯然對於歐巴馬的古巴政策不以為然。川普在選舉期間便曾經表達若當選總統，將「反轉」歐巴馬主導的美古關係正常化政策。川普表示：「歐巴馬對卡斯楚政權作出的一切讓步，都是透過行政命令為之，這表示，下任總統可加以推翻，而我也將這麼做，除非卡斯楚政權能符合我們的要求。…我們的要求包括，對古巴人民開放宗教與政治自由，同時釋放政治犯。」在菲德爾辭世新聞發布後，川普先在其推特中發文表示：「卡斯楚已經死亡」，而後又透過競選陣營發表聲明指出，全球共同見證「壓迫人民近60年的殘酷獨裁者過世，菲德爾．卡斯楚為世人留下死亡執行者、竊盜、難以想像的痛苦貧困以及否定基本人權的紀錄。…古巴如今仍是被極權統治的島嶼，希望今天能夠標誌著，良善的古巴人能夠遠離長期恐懼並邁向未來，最終能在應有的自由下生活。」副總統當選人彭斯（Mike Pence）也在其推特上發文表示，「暴君卡斯楚已死，顯露新希望曙光，將會與受壓迫的古巴人民站在一起，追求自由與民主的古巴，自由古巴萬歲。」

三、後菲德爾時代的美古關係何去何從

美國政界對於菲德爾的辭世反應兩極，美國現任歐巴馬政府的態度與立場較為友善，對於菲德爾的辭世表示哀悼，對其是非功過模糊帶過；但是下屆川普政府的回應則非常直接且負面，兩人批評菲德爾是殘暴的獨裁者及暴君，其為世人留下的是：「死亡執行者、竊盜、難以想像的痛苦貧困以及否定基本人權的紀錄」。

一手推動美古關係正常化的歐巴馬總統認為，美古關係過去60年來充斥爭論和政治分歧，雙方應該致力於推動放下過去，並放眼未來的政策，且不應以歧異來界定，而是鄰居、朋友、家族、文化、經貿與共同的人性來定位。歐巴馬政府國務卿凱瑞（John F. Kerry）則期待美古兩國本著友好精神，懇切希望不忽略歷史，持續推動關係正常化，恢復經濟，外交和文化關係，並期待兩國人民寫下新的和更美好的未來。然而，川普總統當選人則強硬表示，除非古巴能採行符合我們要求的政策，例如對古巴人民開放宗教與政治自由，同時釋放政治犯，美古關係不排除會出現倒退。

前述美國舊、兩政府對古巴政治認知的極端差異，筆者認為至少會產生如下的影響。首先，將使美古關係改善的時程拉長，因為缺乏共識。第二，川普上台後，美古關係的發展溫度將會先降溫，因為川普必須先證明歐巴馬政策錯誤。第三，降溫後的美古關係能否再升溫？端看川普政府對美古雙邊關係的評估與決策究竟與歐巴馬政府的政策差距是否縮短，方能判斷。觀察家多認為美古關係應不會重回過去的對峙，但要再現如歐巴馬政府的突破性發展亦不容易。

※作者為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亞太所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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