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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凌翔:脫勾──美國做不到 中國不敢做

烏凌翔 2020年03月14日 07:00:00
在沒絕對把握之前,中、美誰都可能喊要和對方脫鉤,卻未必敢真的全面執行。(湯森路透)

在沒絕對把握之前,中、美誰都可能喊要和對方脫鉤,卻未必敢真的全面執行。(湯森路透)

美國副總統彭斯前年十月初在哈德遜智庫演講後,美國從亞洲乃至與中國「脫鈎」就成為一個議題,討論最多的包括當時已開戰的貿易領域,其實隱含的是科技領域,還有資本市場,包括這幾天大跌的股市、與國際債券市場;最重要的,還有以國家為範圍的商品市場,包括消費品、工業產品、與中間產品市場。

 

文化領域偶爾會成為焦點,譬如:去年美國NBA火箭隊總管莫雷發言支持香港人民爭取自由,大陸發起一波反制,至今中共央視仍未開放轉播NBA;還有,華盛頓開始抵制中國的孔子學院在美國發展,與近期雙方「驅逐」對方在本國的新聞工作人員,等等。但是基本上,學者討論最多的,還是中、美在經濟層面的脫鈎與否。

 

以上是脫鈎的層面,但,「脫勾」本身是什麼意思呢?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彼此不往來,你不依靠我,我也不有求於你,有點像一對沒有雙方家族淵源的「頂客族」(DINK, Double Income No Kids)夫妻離婚,一拍兩散,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像冷戰時的美、蘇關係嗎?不!差別在於:即使二戰時曾經結為共同對抗法西斯的軍事盟友,美、蘇可從沒在經濟上深度相互依賴過對方,換言之,它們從未真正「結過婚」。

 

中、美兩國可不同,從1972年尼克森破冰訪中、1979年兩國建交、2001年美國協助中國加入WTO到現在,美、中已經算老夫老妻了。美國高科技公司的通訊晶片、與中國華為的5G通訊設備,就是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例子,所以,川普才會下令制裁中興與華為,卻又一再放水,實在是雙方利益糾纏的的國際供應鏈,太過錯綜複雜。可以說,這份離婚協議書,太難擬定了,也引起利益攸關各方的憂慮。

 

有趣的是,面對這種困局,中、美各有各的一廂情願(wishful thinking),如下:

 

美國覬覦中國的市場,又依賴中國的卓越製造-包括誘人的性價比與交貨速度。事實上,不止美國,世界都深度依賴「世界工廠」出產的商品-包括最終消費品與一般人不太注到的中間產品或半成品,依賴到沒法一動念就能直接離婚。譬如新冠肺炎造成世界各國都搶口罩,是之前沒想到過的事;中、美雙方之前設想的都是戰略物資,譬如稀土

 

所以,美國嚷嚷要脫鈎,卻始終做不到。

 

中國也覬覦美國的市場,而且依賴美國的先進科技。從孫逸仙建立第一個亞洲民主國家,經過內戰,紅色轉身為「新中國」以來,其實遙遠的東方這條龍唱的主調一直是依賴美國,其間「聯俄容共」、或是「打倒美帝國主義」,都只是變奏或一段不短的間奏。這就是中共一再強調並無與「美帝」爭霸企圖的原故,因為中國還正在崛起,整體國力還在既存霸權之下。所以,中國雖表現出不怕脫鈎的樣子,其實真不想脫鈎。

 

換一個方式再思考這個問題:誰比較不需要對方呢?

 

離婚後的夫妻,誰的能力更強,條件更好,誰就不會向對方低頭。若只看經濟層面,真脫鈎了,各自回家吃自己,中國的人口基數=市場規模是美國的4倍有餘,假設中國維持現有的消費力不大幅下降,在市場這一點上,中國佔便宜。

 

若再考慮製造能力,中國製造業門類齊全,是強項,但是,也有短板,譬如中興與華為不可或缺的晶片、以及川普強力推銷的農產品,假設美國維持現有的科技領先幅度與農產品產量,在這一點上,美國有優勢。

 

然而,中國在科技領域,追趕速度不可小覷-是偷竊來的或強制轉讓來的,則是另一個議題。

 

中國還有一個弱點:美國掌握的金融霸權是尚未國際化的人民幣、與不夠規範與開放的深滬股市所無法比擬的;這就是美國在加拿大「長臂管轄」抓捕了孟晚舟、與叫囂要驅趕中國企業從美國股市下市的底氣。基本上,有學者觀察到的「選擇性脫鈎」(selective decoupling)政策,本文以為,不易成功,因為一方覬覦對方的市場,即,希望對方有能力、有需求購買自己的貨品與服務,又想要削弱對方的經濟實力,是兩個相互矛盾的目標,不易操作。

 

試問:誰能既把對方踩在腳下,即,減少對方在國際間的影響力,又讓對方繁榮到一個程度、繼續保有強大的購買力、而且願意向我方採購呢?「製造脫鈎、市場聯結」可能是現況,但不易長久;上帝沒法讓中、美兩國領導人同時心想事成的。

 

關於市場,再多說一點:假設全球化的潮流不可逆,就算中、美脫鈎了,已開發的歐洲+日本+紐澳,快跑前進的東南亞,甚至原為第三世界的拉美、中東、甚至非洲巿場,都不容忽視,而它們不見得會選邊站,五眼聯盟中的英國沒聽美國大哥的而排斥華為,就是一例。

 

結論是,在沒把握之前,脫鈎?中、美誰都可能喊喊,卻都不敢真的暴衝。何況,黑天鵝忽然飛來:包括新冠病毒、一天暴跌千點的股市、暴跌的油價,都不是設想脫鈎者能逆料的,要渡過眼下的難關,搞不好還得先合作一把?

 

※作者為台大政治系博士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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