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出中國電商巨頭－阿里巴巴（BABA.US/9988.HK），如同eBay（EBAY.US）養出了PayPal（PYPL.US），中國的支付巨頭－支付寶（Alipay）在停止與騰訊（0700.HK）旗下微信支付中最需要資源的補貼大戰後，終於選擇要將其股權變現，時間點的選擇已值得玩味。然而持有支付寶的母集團－螞蟻金服未循過去阿里巴巴在美上市的老路，選擇了A+H的方式，同時在港交所及上交所的科創板掛牌，複製了7/16甫在科創板登錄的中芯國際（SMIC, 0981.HK/688981.SH）的模式，背後的脈絡也頗值得深究。

（圖片擷取自螞蟻金服官網）

螞蟻集團簡述

螞蟻集團，為今年螞蟻金服為淡化其金融色彩所改的新名字，我認為還是以原名較能忠實代表其主要業務的組成。

這個以旗艦服務－支付寶為主營業務的金融科技集團，旗下還有消費借貸及個人信貸服務的借唄及花唄、以及能自由以支付寶帳戶餘額購買的貨幣型基金－餘額寶、針對借貸服務的底層基礎，以阿里網上消費及支付寶收集的數據成立的芝麻信用、加上放貸給小微店家的網商銀行、以及跨足醫療健康保險的相互保。總體來說，螞蟻金服業務範圍涵蓋電子支付、財富管理、消費金融、企業金融、徵信及保險，產品線之完整，已足以完全取代一家金控。

據阿里巴巴2019/4/1-2020/3/31一整個財年的財報估算，螞蟻金服同期的獲利為近320億元人民幣。而截至2020的三月底，其在全世界的活躍用戶數更達到了13億，其數字金融服務的營收貢獻集團營收達50%以上。據中國中金公司研究部的研究，以2019年數據來對比支付寶及PayPal，更能彰顯支付寶的價值。全球的活躍用戶是以12億（PS:目前已成長至前述所提的13億），對比PayPal的2.8億；活躍商戶則是一億家，對比PayPal是2,400萬家；每日交易量大於六億筆，PayPal則是約3,400萬筆；人均活躍用戶的年交易筆數則是250筆，相對PayPal為44筆；彰顯安全性的資損率，支付寶則是PayPal的1/15。

而近年螞蟻金服在海外的佈局也多以支付工具為目標，先後向印度Paytm、韓國Kakao Pay、泰國Ascend Money（子公司True Money）、印尼DANA、菲律賓GCash、馬來西亞TNG、巴基斯坦TMB等公司投資。我認為是因為這些金融科技，仍是以大數據為基礎的應用，透過支付工具或是電商平台掌握了這個「新石油」，才能有近一步發展的可能。

然而，螞蟻金服的監管狀態及海外資本市場參與，都面臨了不小的挑戰。

中國企業在美上市難度大增

如同我們多次提過，由於瑞幸咖啡（LK.US）所再次暴露出來的中概股財報造假問題，美國立法機構多次呼籲及提案，要求加強對中國公司的監管，美證監會（SEC）也出具了指引提醒公眾諸如：PCAOB（公眾審計委員會）無法查閱中國公司會計底稿、美國司法部無法對中國公司執法藉以保障投資人權益等議題，更促成了讓外國公司問責法案（HFCAC）。

如同藉由特殊認股協議而持有螞蟻集團三分之一股權的阿里巴巴，面對美方漸趨嚴格的監管及審計議題，沒有自信能過關的情況下，退而求其次前往逐漸「內地化」的港交所及瘋炒新股的科創板套現，仍不失為理性的融資決策。

貨幣監管趨嚴

在著名的「雅巴戰爭」後，從阿里巴巴剝離，透過個人電商公司及阿里巴巴員工團體「君瀚」及「君澳」持有，被視為馬雲小金庫的螞蟻金服，終於藉由執行與阿里巴巴之協議、IPO釋股及國銀入股，解除馬雲個人對其的控制。

在中國貨幣監管趨嚴，除了兌換外幣的限制增加，中國人民也被推行了數字（法定）貨幣。中共這個科技威權政權在每分錢的金流都想要管控、且外匯存量劇幅縮減的前提之下，當然也不能讓具有數位法幣流通實質的支付寶，成為其貨幣監管的法外之地，雷厲風行地將其納入直接管控，也是可以預期。

若將馬雲及馬化騰同時雙雙在港股大舉套現阿里巴巴及騰訊的股權來看，後面也不乏中國官方國進民退政策的影子，則更能佐證我們認為中國官方將支付寶及微信支付收為己用之意圖。也無怪乎中共習近平總書記在與商界人士餐敘時，再三強調企業必須愛國，而我們也見證了中國企業「愛國」的方式。

新金融科技與傳統金融的爭鬥

事實上螞蟻金服之所以改名成螞蟻集團，去掉金融色彩，便是因為無力面對中國執政當局的金融監管壓力，2018年6月，時任螞蟻金服副總裁陳亮便曾公開表示：「五年前要是能判斷今天的局面，就不會在螞蟻金服的工商註冊名里放一個『金」字。」這是因為外界關注「金」更大於「服」的緣故。若從螞蟻金服目前的主營業務來說，超過80%的獲利來源仍然來自金融服務，而螞蟻金服自陳未來將轉型成金融基礎建設的科技公司，其放棄獲利金雞母的決策顯然不符合正常商業邏輯。

綜觀中國新金融科技及傳統金融業者的鬥爭，就不能不提「百行徵信」事件。據Wiki記載「百行徵信是在中國人民銀行監管指導下，由中國網際網路金融協會與芝麻信用（螞蟻金服全資公司）、騰訊徵信（騰訊集團下屬企業）、前海徵信（平安集團下屬企業）⋯⋯等8家市場機構共同發起組建的一家市場化個人徵信機構，也是目前中華人民共和國唯一一家持牌市場化個人徵信機構。」

百行徵信在籌組初期，面臨了市場上兩個主要網路平台（阿里巴巴－芝麻信用/騰訊－騰訊徵信）的抵制，這場傳統國銀及金融科技的拉鋸，以馬雲及馬化騰卸任重要職務告終，從而百行徵信成立，所有中國人民的消費及信用資料，直接被中國政府納入手中掌握。

綜觀螞蟻金服的兩秩歷史，傳統銀行與金融科技業者的扞格一直是穿插其中的主旋律，而逐步獲得全部金融服務牌照的螞蟻金服卻被迫將與傳統金融重疊的業務讓渡出來，無疑是宣告在這場大戰以失敗告終，而失去自己收集大數據獨佔使用權的所謂「金融科技企業」，又還殘存多少價值？我個人對這個問題是存疑的。

雖然據其工商變更後的新經營範圍，新增了「工程和技術研究和試驗發展」、「企業總部管理」、「控股公司服務」、「以自有資金從事投資活動」等。而「接受金融機構委託從事金融信息技術服務外包」、「金融業務流程外包」、「金融知識流程外包」、「投資管理」、「投資諮詢」則被去除。然而不可否認，國營色彩更加濃厚的螞蟻集團，是A股投資人「炒新」的好標的，其市值甚至有挑戰A股股王貴州茅台（600519.SH）的呼聲，對其上市後的股價表現，我傾向以樂觀的角度來看待。

台灣的電子支付概況

觀察過中國指標性金融企業－螞蟻金服的發展脈絡之後，我們再回頭過來看台灣本土的電子支付企業。撇除國營及官股的悠遊卡及台灣pay不談，老牌的電子支付公司被網友戲稱為紅綠藍，分別是紅陽、綠界及藍新。這三家的發展脈絡基本上跟中國及海外的支付廠商類似，為了提供電商業者及網購消費者服務而生。另外本文也想順便討論近期因為因為「託付寶」上線，而與主管機關發生衝突的街口支付。

其中紅陽支付仍未改名，但綠界及藍新均已用各種方式參與資本市場。綠界科技（6763.TW）與上市公司歐買尬集團（3687.TW）旗下歐付寶「實質上」合併，原董事長與歐買尬集團的爭鬥尚是後話。而藍新後來被凃俊光收購，其透過旗下之亞洲天使基金持有或入股多家上市櫃公司，諸如台灣老牌的遊戲公司大宇資訊（6111.TW）、通訊－KY（6404.TW）、藍新後來借殼的全達（8068.TW）及老牌服飾電商東京著衣所借殼的新零售（原久大，3085.TW）。

其與中國網路平台－新浪網的創辦人姜豐年聯手，據其接受財訊的訪談報導，他們的企圖是打造出打造出台灣的百度、騰訊這樣的互聯網集團。但凃先生的中國背景，持有支付平台甚至是台灣的互聯網集團，是否會有國安疑慮，值得主管機關深思。

街口支付「託付寶」上線

台灣另一個較近期的電支議題則是街口支付的「託付寶」，其架構是藉由用戶在「街口支付」帳戶裡的餘額，申購同集團「街口投信」所發行的「多重資產基金」（但屬性上我認為應該是債券型基金，然而為了避險的目的而涉及其他衍生性金融商品），為了克服基金無法及時申贖及淨值的波動，用「街口金融科技公司」建立資金池，以借貸的形式提前兩天將投資人贖回基金的淨值「借」給客戶，兩天後再用贖回款償還。

先姑且不論這個想要建立台版餘額寶的想法，複製他國已經正在加強監管的金融產品，不知道有何「金融創新」可言。為了基金即時申贖而建立資金池，除非這個資金池規模等同於街口支付所有募集的資金規模，否則為了克服兩天期限而進行即時申贖，把所有投資人資產只以1.5億的資金池擔保，如何確保所有投資人的資產得以保全？

從街口投信官方網站找到此檔「街口多重資產基金(本基金有相當比重投資於非投資等級之高風險債券)」的公開說明書，一是此檔基金早已跌破10塊淨值甚多，本身即不是能夠抵抗波動類型的基金；二是此檔基金的投資標的為債券（0%-70%）、股票（0%-50%）、含ETF的基金受益憑證（0%-30%），其中ETF可以連結包括股票、債券、原物料等各式資產，則此檔基金與我在前東家謀職所協助募集的多重資產基金，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

（圖片擷取自街口投信官網）

何況其公開說明書也警示：「本基金有相當比重投資於非投資等級之高收益債券及轉換公司債，投資人投資以高收益債券為訴求之基金不宜占其投資組合過高之比重。由於高收益債券之信用評等未達投資等級或未經信用評等，且對利率變動的敏感度甚高，故本基金可能會因利率上升、市場流動性下降，或債券發行機構違約不支付本金、利息或破產而蒙受虧損。」這個連結比餘額寶（貨幣型基金）更高風險的「多重資產型基金」，其實更值得主管機關慎重看待。

身為金融從業人員，我贊成台灣應該適度鼓勵金融創新，然而支付所牽涉的個人隱私議題，是很嚴重的國安議題，需要建立嚴格的「排中條款」，以保護所有國人的安全。畢竟支付大國－中國，也同樣限制了外資機構不能在中國持牌，而這也是支付寶必須從有著雅虎及軟銀這兩個大股東的阿里巴巴剝離的原因。另外也須嚴防以各種金融創新的名義包裝而成的槓桿，以免全世界資本市場有系統性風險的時候，造成投資人血本無歸。

※作者為前美系外資投信研究背景，涉略台股、陸股及多重資產等領域，現職為金融科技新創副投資長，並管理「若伊時評」粉絲專頁，以投研的角度跟大家分享對於時事的想法。作者及所屬之公司在撰文當下，並未持有本文所提及公司之股權及衍生性金融商品，並無利益衝突疑慮。唯本文不代表任何投資建議，讀者請勿單純以本文為依據，請多方涉略後審慎地進行投資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