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一位小天使粉絲傳訊息給我，然後嘟嘟囔囔地說：「阿佐，妳都不覺得木瓜牛乳很可憐嗎?它明明生產條件是最緊扣台灣的，而且還比珍珠奶茶早誕生，可是全世界都只知道台灣的代表性飲料是珍珠奶茶。」真是可愛的小抱怨。 

關心飲品的人很多，但木瓜牛乳在台灣的飲品界究竟該給予什麼樣的定位?似乎從沒人談過。大家講來講去都是珍珠奶茶，彷彿它是唯一的巨星。當後生晚輩珍珠奶茶以巨星之姿，代表台灣風靡全球的時候，我們竟然忘卻木瓜牛乳才是台灣飲料界最德高望重的老前輩。 

源起於台灣的木瓜牛乳，說難不難，終究只是木瓜與牛乳兩者之間的纏綿悱惻。但是，說簡單，卻也沒有那麼簡單。 

天賜良緣＝媒妁之言+兩情繾綣 

我們打開科普資料就顯而易見，產出牛乳的乳牛適合溫帶氣候，相反的，木瓜卻屬於熱帶作物。雙方南轅北轍的性格差異，基本上在任何地方都很難擦出火花，但為什麼台灣就是有那個本事將二者融合為一呢？ 

稱職媒婆如我台灣，金光閃閃的一道北回二三.五緯度姻緣線，不偏不倚地擱在嘉義這塊農業大縣上，賜與本島熱帶氣候及副熱帶氣候，兩種渾然天成的奧妙。因為這樣的地理條件，牛乳與木瓜相互交界在彼此最大的容忍：乳牛耐熱最大值及木瓜耐冷最大值。 

天賜良緣，我想就是如此。 

但兩者相逢，必定需要絕佳的相親地點。電影不是都這樣嗎？男女主角巧遇在咖啡廳、餐廳，或某個不起眼的街頭，相視而笑。於是木瓜跟牛乳兩大主角，就這樣相遇在自一九五○年代開始興盛的「冰果室」。 

如同現代的便利商店一般，當時的冰果室提供人們無比的沁涼歡快，店內供應多種冰品及果汁，其中，木瓜汁就是相當熱賣的一個選項，既美味又喝得飽，廣受勞動階級喜愛。但起初，其實只有零星少數的店家有販售「果汁加新鮮牛乳」的商品。 

為什麼呢？因為當時台灣雖然早已有酪農產業，但並不發達，礙於技術問題，新鮮牛乳可供應數量非常少，且價格也高，故大多數的乳品皆為由美援奶粉而製成的「合成牛乳」。 

直到一九七○年代，政府終於肯好好重視酪農業了。當時還曾選派了數十位農村青年前往美國和紐西蘭受訓，學習乳牛飼養技術。待他們返國後，則協調鮮乳廠商建立穩定的生乳收購機制，以及推廣學童養成喝鮮乳的習慣。 

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雖然新鮮牛乳穩定供應的時間稍嫌晚了點，但 與此同時，台灣的木瓜育種情況也有所收穫，陸續培育出台農一、二、三號大果品種，相較於先前栽種的小果品種，更加適合多人家庭以及冰果店加工用。 其中，台農二號又以風味甜度勝出，而後成為台灣最主要的經濟栽種品種。 

另外，更難以言喻的緣分，是製作木瓜牛乳的輔具也恰巧在此時靈犀出籠。 

早期冰果店存放冰塊之容器，只是陽春簡易的保冰箱，但偏偏木瓜以及牛乳這樣的傲嬌食材，都是需要靠冰箱提供穩定的低溫環境，才可以保存得宜。 正巧，一九七○年代，台灣家電產業蓬勃發展至穩定階段，許多冰果店，甚至各個家庭的角落都可以見到冰箱的身影。而最利於製作木瓜牛乳的果汁機，也同時深入家庭，成為家中不可或缺的一分子。 

於是，一九七○年開始，木瓜牛乳的風潮迅速在台灣傳遍，如同爆裂開的煙花，星火點落於民間家庭。

*本文摘自《巷弄裡的台灣味：22道庶民美食與它們的故事​》，時報出版。

【作者簡介】

范僑芯（佐餐文字）

不是很勤儉但卻很硬頸的客家人。

畢業於法國巴黎斐杭狄高等廚藝學校，踏上想不開的廚藝之路。

為了追尋台灣飲食文化的根本，秉持著以農為本的精神，在田野產地深蹲數年，卻陰錯陽差地開啟寫作人生，以粉絲專頁「佐餐文字」之名闖蕩江湖，分享各式珍饈，自此展開「執筆持刀」的寫作與料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