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漢末年軍閥割據，大一統的思想就不復存在。過去在神權與君權的重壓下，人是渺小的，但到了東漢末年，君權動搖，漢儒權威被消解，思想禁錮被打破，人們開始思索人本身的價值。魏晉南北朝時期，由於環境大動亂，人們更關注生命現實的意義，人自身得到重視和讚揚。

成書於此時期的《世說新語》，其中容止篇記錄當時對人的審美標準。古人怎麼描述一個人長得好看呢？比方說，《世說新語》裡記載何晏相貌很美，臉非常白：「何平叔美姿儀，面至白。」魏明帝懷疑他化了妝，就想確認一下。當時正好是夏天，魏明帝就給他吃熱湯麵，何晏吃完後大汗淋漓，自己撩起紅衣擦臉，臉色反而更加光潔。

《世說新語》還記載了幾位帥哥的故事。

魏明帝讓皇后的弟弟毛曾與夏侯玄坐在一起，人們說這是蘆葦倚靠著玉樹，「蒹葭倚玉樹」，誇讚夏侯玄姿容美好像玉樹，而可憐的毛曾就成了草。還有人說，見到夏侯玄，彷彿日月投入懷抱，「朗朗如日月之入懷」。

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也很帥，人們說他喝醉酒時，像玉山將要崩塌的樣子：「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而帥是會遺傳的，嵇康的兒子嵇延祖也很帥，有人對王戎說：「嵇延祖卓卓如野鶴之在雞群。」嵇延祖氣度不凡，如同鶴立雞群。王戎說：「你覺得他帥，是因為你沒見過他父親。」言下之意，嵇康更帥。

還有著名的美男子潘岳。潘岳走在路上，女孩子見到他就圍過來，手牽著手圍觀他：「莫不聯手共縈之。」與之相反，當時著名的作家左思長得很醜，他一出門，女孩們都對他吐口水。左思很有才華，但無奈這是一個看臉的時代。

另一個有名的美男子則是魏玠。衛玠的舅舅、司馬昭的女婿王濟，他的風度儀表已經非常好，但外甥衛玠更帥。他每次見到衛玠時總是讚嘆：「珠玉在側，覺我形穢。」（跟你在一起時，就好像珠玉在我身邊，我自慚形穢。）衛玠身體瘦弱，弱不勝衣：「居然有羸形，雖復終日調暢，若不堪羅綺。」當他從豫章郡到京都時，人們早已聽到他的名聲，出來看他的人圍得像一堵牆；衛玠本來身體就虛弱，終於重病而死，當時的人說他是因為太帥，被人們看死，就有「看殺衛玠」的說法。

《世說新語》記錄，有人去拜訪太尉王衍，遇到王衍的堂兄王戎、堂弟王敦、堂弟王導在座，到了另一個房間，又見到王衍的兩個弟弟王季胤和王平子。回家後他告訴別人，今天這一趟見到的都是大帥哥，滿眼都是珠寶美玉：「今日之行，觸目見琳琅珠玉。」王家這一家子都很帥，不只別人誇他們帥，他們家內部也互相誇，這真的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大將軍王敦稱讚太尉王衍，說他處在眾人之中，就像珠玉放在瓦礫、石塊中間：「處眾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間。」言外之意，跟王衍比，在座的都是垃圾。

王導的堂侄王羲之，曾經誇讚當時著名的軍事家杜預孫子杜弘治，說他的臉像凝脂一樣白嫩，眼睛像點上漆一樣黑亮，是神人的樣貌：「面如凝脂，眼如點漆，此神仙中人。」

東晉名士庾統和弟弟們過江到吳地，途中想在驛亭裡住宿，幾個弟弟先進去，看見滿屋都是平民百姓，那些人絲毫沒有想迴避的意思。而庾統才剛進門，旅客們望見他的神采，馬上都躲開了：「始入門，諸客望其神姿，一時退匿。」光靠臉就有位置坐。

在《世說新語》中，要想誇獎一個人長得好看，常常用玉來比喻。也有透過長得醜的人來比較，或者透過帥的人來襯托等方式。

*本文摘自《正史的誤導： 烽火戲諸侯、焚書坑儒、項羽自刎於烏江……看完這些翻案證據，你會驚呼，歷史課本誰編的？》，大是文化出版。

【作者簡介】

 

趙運濤

筆名趙九九，北京師範大學文學博士，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教師、文學系主任。主要著作有《符號裡的中國》（中華書局，2021年）、《詩經文學的貴族時代》（東方出版社，2021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