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看看平民百姓的生活。到了下午兩點前後，有人在務農，有人在市場裡做買賣，大家做著各式各樣的工作。有一對幾十歲的男女正走在通往村落外的道路上，看樣子他們應該是情侶。

古代中國的文獻中，幾乎完全找不到「戀」字，少數出現「戀」字的地方，也只是用來表達「相思」、「懷念」等的意思。「戀愛」一詞也不存在。「愛」字似乎自古以來就有用來表示男女之間的「Love」的意思，但文獻中的相關例子並不多見。

西元二世紀以後，「情」開始用來表示現在所說的「戀愛」，但使用這個意思的例子也不多見。過去的儒家學者、歷史學家多半是好講道理的人，他們對於男女情愛之事，似乎都採取視而不見的態度。但實際上，就算不見於文獻紀錄，也不代表古代的人不談戀愛。

「愛情」二字人人都懂，但定義起來卻很困難。《日本國語大辭典〔第二版〕》中的定義是：「對特定異性感到一種特別的愛，進而戀慕對方。」然而愛情不單存在於異性之間，而且「戀慕」一詞也是「愛情」的同義詞，所以這樣定義並沒有解釋到什麼。

關於愛情的定義，在二○一八年五月至十一月的小學館徵文活動「將你的話語載入辭典」上，一般民眾投稿的詞句，反而更一語中的。比方說，「一種能讓人生一瞬間變得痛苦，又能讓人生得到更大的幸福的東西」、「透過對方來面對自己」、「相互猜心的競賽」等等。

相信閱讀本書的讀者，在看到筆者絮絮叨叨的說明之前，早就對愛情有一定的認識了。與其在這裡琢磨定義，不如趕緊來看看秦漢時代的人是如何談戀愛的。

戀愛往往是從路邊的搭訕開始。採桑的季節，女性們會在桑樹園中摘桑葉。那時是梅子開始成熟落地的晚春。只要看到美女，男性們也不管對方是否已婚，就會立刻上前搭訕。如果收到對方的玉佩，那就代表成功了。

某名男子和妻子一起下田工作時，開始追求在附近桑樹園工作的美女。當男子追求失敗，回到田裡時，妻子氣得扭頭就走。此外還有民間故事描述，有人隻身赴他鄉工作，工作結束回到故鄉，途中他向一名美女搭訕，沒想到對方竟然就是自己的妻子，這究竟是喜劇還是悲劇，實在不好說。

還有一則笑話是說，丈夫搭訕路邊採桑的美女，但回過頭去，卻發現自己的妻子也正被其他男子求愛。就連孔子也曾經慫恿弟子去追求正在河邊洗衣的女性，結果搭訕失敗。春秋時代到南北朝時代的史料中，類似的故事非常多，看來這應該是自古以來隨處可見的景象。

至於戰國時代以前的貴族社會，他們搭訕的方式是男性先對女性歌唱，女性再對男性的歌曲回唱。像這樣逐步確認彼此情感的做法，在日本稱為「歌垣」。

在進行歌垣時，女性也會忐忑不安地主動追求俊男。甚至還有女性哀嘆道「燕婉之求，得此戚施」(筆者譯：我明明是在追求帥哥，卻來了個癩蝦蟆)的詩歌，十分有趣。不過，在周朝也只有貴族才懂得閱讀詩歌，平民百姓多半是用更直接的方式搭訕。

無論如何，人與人之間就是像這樣開始談戀愛的。其中有人因戀愛而成日鬱鬱寡歡，有一名男子，一心思念心儀的對象，而對往來進出城門的女性毫無興趣。看來是一名純情男子。

*本文摘自《古代中國的24小時：秦漢時代的性愛與食衣住行》，八旗文化出版

【作者簡介】

 

柿沼陽平（かきぬま ようへい）

1980年生於東京，早稻田大學畢業後，前往英國伯明罕大學留學，2009年取得早稻田大學大學院文學研究科博士學位。曾任早稻田大學助教、帝京大學專任講師、助理教授，現任早稻田大學文學學術院教授、長江流域文化研究所所長。專長領域為中國古代史、經濟史、貨幣史，曾獲小野梓記念學術獎（2006）、櫻井徳太郎獎首獎（2016）、冲永荘一學術文化獎（2017）。

主要著作為《中國古代貨幣經濟史研究》（汲古書院，2011年）、《中國古代的貨幣》（吉川弘文館，2015年）、《劉備與諸葛亮──從經濟角度解讀「三國志」》（文春新書，2018年）、《中國古代貨幣經濟的發展與變遷》（汲古書院，2018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