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在回憶錄《備胎》（Spare）裡形容繼母卡蜜拉是個壞蛋，是婚姻中的第三者，是「危險人物」，「踩著一具具屍體往上爬」成為王后。哈利對卡蜜拉的敘述也是很多人對她的印象。卡蜜拉之所以不討人喜歡，最大的原因就是眾人把查爾斯跟戴安娜婚姻的失敗都歸到她身上，如果沒有卡蜜拉，查爾斯跟戴安娜就會永遠幸福快樂了嗎？「失敗的婚姻從來都不是缺乏愛，而是缺少友誼。」才是查爾斯跟戴安娜婚姻早早觸礁的原因，興趣嗜好天差地別的兩人從來就不是彼此的朋友……

戴安娜與世告別的方式真的太戲劇化，人們對她的驟然而逝覺得無法接受，他們生氣、憤怒、難過，覺得都是卡蜜拉破壞王子與公主幸福的婚姻，卻沒有理智地想想是不是王子跟公主本來就不幸福？

大家似乎也忘了戴安娜在BBC訪問中親口承認的情人就有四人之多，其中第一位保鑣情人貝瑞（Barry Mannakee）可是她結婚不到四年就開始了。戴安娜的情人裡不乏有婦之夫，這些也都被媒體大肆報導，但人們並沒有像批評卡蜜拉介入別人婚姻一樣地批評她。

戴安娜辭世時才離婚一年，婚姻受害者楚楚可憐的形象還深植人心。離婚後的她依舊成天被狗仔追逐，當時的男友是擁有哈洛德百貨的埃及富商穆罕默德．法耶茲（Mohamed Al-Fayed）之子，也是位回教徒。以當時的英國社會來看，如果戴安娜再婚回教男友，英國社會大眾的輿論可能不會太支持，對戴安娜的好感度也會下降。

但這些都不重要，戴安娜是如此完美如此善良，人們太替她的意外死亡感到不值，這股怒氣直接就衝到卡蜜拉頭上，她被視為地表最強小三、王室的禍害，名聲跌到谷底，但卡蜜拉畢竟是王儲將來要走在一起的對象哪，如何把查爾斯跟卡蜜拉重新拉回公眾視線又不被批評，讓皇室公關傷透腦筋。

靜靜等待兩年後，查爾斯在麗池飯店幫卡蜜拉姐姐辦生日派對，兩人分開到場但離開時刻意走在一起，這個鏡頭也被媒體捕捉下來。皇室公關團隊想藉由這次共同曝光來試探人民的反應，此時感覺民眾的怒氣已經沒有像戴安娜剛過世時的高昂，於是公關團隊開始慢慢地讓卡蜜拉跟查爾斯一起出公務，讓人民漸漸習慣兩人的身影。

當五十六歲的卡蜜拉頂著萬眾唾駡再嫁五十五歲的查爾斯時，女王與親王有參加祈禱儀式但沒有參加婚禮，皇室為了安撫民心發佈官方聲明：「卡蜜拉將來不會成為皇后（Queen Consort），只會是伴妃（Princess Consort）。」卡蜜拉也知道自己不受歡迎，所以主動提出使用「康沃爾公爵夫人」（Duchess of Cornwall）的頭銜，而不是使用戴安娜的「威爾斯王妃」（Princess of Wales） 頭銜。

進入皇室後的卡蜜拉低調謹慎，就是希望民眾不要再怨恨她。要做到這一點，她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遵循女王的原則，不抱怨不解釋（Never Complain, Never Explain）。頂著各種罵名也依舊兢兢業業代表皇室出席活動，低調積極地將自己奉獻在慈善工作上，盡到皇室成員的義務；她與前夫生的一雙兒女也極少在媒體曝光搶版面，每次只要有採訪，她都會把重點放在宣傳查爾斯，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十多年下來不只很多王室評論員注意到，連民眾都感覺到，有卡蜜拉在身邊的查爾斯總是顯得很放鬆自在，笑容滿面地執行公務。每年聖誕節時兩人選來當為賀卡的照片，總是相視而笑的如此自然，跟戴安娜在身邊時的查爾斯判若兩人。卡蜜拉給查爾斯十足的信心和無條件的支持，這是查爾斯非常需要也是他從未在其他人身上真正得到過的。

在查爾斯四歲那年，母親伊莉莎白成了女王，他成了王位第一順位繼承人。剛上任的年輕女王忙於工作，無暇照顧查爾斯跟安妮，常常由皇太后（女王的媽媽）陪著小孩。有次女王和菲利浦親王在英聯邦到處訪問近半年回國後，查爾斯跟著外婆去碼頭迎接爸媽，沒想到女王一下船不是先抱抱親親許久不見的查爾斯，而是先和首相、官員及朝臣打招呼，年紀小小的查爾斯完全不理解為什麼自己在媽媽心裡的地位這麼比不上這些人……

到了上學的年齡，皇室為了彰顯王子公主和普通人家的小孩沒有區別，決定把查爾斯和安妮送去學校讀書，而不是跟女王當年一樣，在宮中接受私人教師的教導。皇太后希望查爾斯能進入許多貴族就讀的伊頓中學，但爸爸希望查爾斯能跟自己一樣到蘇格蘭的高登斯頓（Gordonstoun）就讀。高登斯頓是所斯巴達式管理的嚴苛學校，菲利浦本想藉此磨鍊查爾斯的意志，沒想到過猶不及，王子身份讓查爾斯在學校遭到霸凌，他本身性格又比較敏感纖細，沒辦法對霸凌直球回擊。在高登斯頓的求學經歷讓查爾斯失去了自信，開始變得畏畏縮縮，小心翼翼。

而戴安娜自身的成長背景也沒有從爸媽身上得到太多關愛，很小父母離異讓她很沒有安全感，嫁給大自己近十三歲的王子時，她覺得終於有雙臂膀可以保護自己、愛護自己。當兩個都極需被關注、被疼愛的人在一起，都想在對方身上得愛取暖，卻無法變成彼此的避風港時，這樣的關係勢必是驚濤駭浪多過於風平浪靜。戴安娜有許多優點，但適不適合當那位幫襯查爾斯在王位上發光發亮的伴侶，答案是否定的。

在查爾斯身旁默默付出許多年後，二〇二一年女王決定授予卡蜜拉代表英國最高榮譽的嘉德勳章，在卡蜜拉之前獲得嘉德勳章的皇室成員只有女王的四個孩子和長孫威廉。授予卡蜜拉這個至高無上的榮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皇室對她多年來努力付出的認可，也是力挺的表態。

皇室表態了，那人民呢？讓人驚訝也不驚訝的是網路上「卡蜜拉被授予嘉德勳章」報導下的留言區裡竟然不是一邊倒的罵聲。

「不管怎麼說，不能只責怪卡蜜拉破壞戴安娜的婚姻，查爾斯一開始就不該娶一個不愛的人，婚姻觸礁戴安娜也有責任。」

「查理斯和卡蜜拉都相愛了五十多年，給他們多些祝福吧。」

「儘管媒體一直在罵她，卡蜜拉還是為君主制服務這麼多年，沒有抱怨。」

「卡蜜拉是查爾斯王子的忠誠夥伴，絕對配得上這個榮譽。」

扭轉輿論的除了卡蜜拉自己的低調誠懇，認真做事外，還有其他皇室裡的「豬隊友們」。就算全世界都說她是小三上位，卡蜜拉也沒像哈利與梅根一樣在鏡頭前泣訴媒體不公，輿論霸凌，更別說還有被性侵案1官司纏身的安德魯王子。有這些人墊底，民眾也益發看見卡蜜拉的優點。

果然，女王在萬眾矚目的七十週年白金禧年聲明中表示，她很想念七十年前死去的父親以及去年逝世的菲利浦親王，也再次表示菲利浦是她的力量和後盾。她也感謝全國、全世界，不同種族、信仰和年齡的人們對她的善意「你們持續不斷的忠誠和愛護，讓我感動也使我謙卑。」

隨後，女王話鋒一轉：「當查爾斯成為國王時，我知道你們也會給他和他的妻子卡蜜拉一樣的愛護。我衷心地希望，在那天來臨時，卡蜜拉能成為皇后，繼續履行皇室職責。」為國家為人民服務七十年的女王如此溫柔有禮地希望大家能讓卡蜜拉當皇后，有誰能夠拒絕呢？

皇室如此光明正大地為卡蜜拉正身，要是放到二十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這麼多年來卡蜜拉勤懇做事、低調做人、從不越皇室規矩一步的行事風格，不但被越來越多的英國民眾接受，也得到女王的認可。

為了慶祝即將到來的七十五歲生日，也是給了民眾機會多瞭解這位未來的皇后，卡蜜拉在二〇二二年罕見地接受英國版《Vogue》採訪。

「真是抱歉，今天讓你們拍老太婆。」這句話是拍攝當天卡蜜拉的開場白，她身上藍色的絲質長裙與她藍色的瞳孔相互呼應。雖然嘴上開著玩笑，但卡蜜拉展現出十足的熱情，攝影師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她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訪談中，編輯不可避免地問到那幾十年全民公敵的日子，「在很長的時間裡，我活在公眾批判的眼光之下，但這也沒辦法的事，我只能找到自己的方式，接受這樣的生活。沒有人喜歡被別人一直批評……但最終，我跨過了這個難關，不再糾結，並讓生活繼續下去。」

最後，在編輯好奇地追問下，她也提到自己和查爾斯的日常相處，她說已經過了花甲之年的兩人，平常因公務繁忙沒法常在一起，「當我倆都有空的時候，一起坐下來聊聊天是件非常讓人開心的事。待在同個房間，坐在不同的角落各自讀著喜歡的書，是再美好不過的時刻。就這樣靜靜地待在一起，不需要交談，這種感覺十分放鬆自在。」

卡蜜拉描述的歲月靜好不正是查爾斯二十六歲接受訪問時講的理想婚姻嗎？「婚姻是在建立能持續五十年以上的伴侶關係……而我想跟能理解我興趣的人結婚……」王子最終找到了幸福，但不是跟大家所期待的公主。

*本文摘自《Queen溫莎王朝：誕生與傳承，你所不知道的英國皇室秘辛》，創意市集 出版

【作者簡介】

 

Lisa Huang

前倫敦外商銀行副總裁，抵不住右腦文青感性思維的誘惑，斜槓成為作家與英國皇室觀察家。二○○六年移居倫敦，英倫歲月裡俯拾皆是的驚喜與感動是寫作的靈感來源。英國皇室／威士忌／生活美學，是無法割捨的愛與熱情之所在。著有《微醺，倫敦》，並在《GQ Taiwan》、《關鍵評論網》、《Every little d》撰寫英國皇室、文化及威士忌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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