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劉、孫，哪家強？

諸葛亮在隆中隱居十年，到了建安十二年（二○七年），好麻吉徐庶和經紀人司馬徽的推薦下， 終於出山。但他這次出山，有點讓人跌破眼鏡。他選擇的不是曹操這些大老，而是一個寄人籬下、朝不保夕的小老闆劉備。

為什麼會做這樣的選擇呢？為什麼這次選擇能夠同時成就劉備和諸葛亮呢？

常有人說諸葛亮選劉備是投機。當時在別的老闆那裡，早就人才濟濟，諸葛亮去了得論資排輩。用諸葛亮的話說就是「中國饒士大夫」，北方人才太多了。而劉備是支潛力股，跟著劉備，混入核心管理層的機會要大得多。

這種說法不是沒有道理，但一定不是諸葛亮選劉備的主要原因。當時經過二十年混戰，漢末群雄已經亡的亡、降的降，剩下的淨是些半死不活。真正力量雄厚的只剩曹、劉、孫三家，不過這時的劉指的不是劉備，而是荊州的劉表。

先看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雄踞北方，政治和軍事上優勢最大，隱隱有一統天下的趨勢。放在今天，曹老闆就是個財大氣粗的壟斷巨頭，穩居「富比士」榜首。你去替他刷個廁所，賺得可能都比在創業小老闆那裡多，而且還省心。

再看劉表。劉表是漢室宗親，在荊州統治十多年，拓地千里，帶甲十萬，而且有世家大族的支持，政權穩定。諸葛亮稱呼劉表為姨父，稱呼蔡瑁為舅舅，稱呼黃承彥為岳父，又有KOL龐德公幫忙。好比一個保守穩定的老牌企業開在自家門口，一把手和一幫大股東、高階主管全是自己親戚，走進內部推薦簡直易如反掌。

最後看孫權。孫權不姓劉，手裡沒有劉皇帝，但有孫策打下的基礎，又有一幫文臣、武將輔佐，江東政權蒸蒸日上，是地方上勢頭正盛的大型民間企業。諸葛亮的親大哥諸葛瑾，這時已經來到江東，在當地的名望愈來愈大，很受孫權重視。諸葛亮要投奔孫權，就是諸葛瑾一句話的事。

總而言之，曹、劉、孫三家各有各的優勢，諸葛亮無論選哪家都不虧。

劉備是什麼情況呢？辛辛苦苦二十年，勉強占過徐州，現在依然寄人籬下，在劉表手下當客將。現在就是個破產小老闆，唯一自豪的就是說一句：「哥曾經闊過。」

這時別說別人不看好他，連劉備都自覺很失敗。有一次劉備發現大腿上長了好多肥肉，竟然哭了。劉表問：「玄德，你怎麼了？」劉備很感慨說：「我以前常年在戰場上騎馬，大腿的肥肉都沒了。現在不騎了，這些肉都長回來了。時間過得飛快，我都老了，還沒混出個人樣，我難過呀！」（見《三國志．蜀書．先主傳》裴注引《九州春秋》）

劉備很迷茫，根本不知道明天在哪裡。不開上帝視角，換成你，敢選擇這麼迷茫的老闆嗎？

諸葛亮就敢選，而且事實證明他選對了，還把一個地攤都快擺不下去的個人企業，搞成全國前三強，自己更名垂青史，裡面就有諸葛亮選老闆的祕訣了。

三觀神契合

擇業這個問題上，諸葛亮應該是從三方面考慮。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職業發展方向要一致。

現代人力資源開發有個職能叫職業開發，就是說組織培養人才時，要幫助他進行未來的職業規劃。職業開發有個最基礎的前提，叫個人職業目標與組織目標相一致，即個人和組織在大方向、價值觀上要一致。找工作也一樣，一間公司要做人工智慧，你非要做影視劇；你想做高品質產品，公司天天做假冒偽劣。這種情況下，這個工作是做不下去的。

諸葛亮的目標和價值觀是什麼呢？諸葛亮要廓清宇內，興復漢室，讓天下太平。這是他的最終職業目標，所以他要找的老闆一定是公正、廉潔、愛民，還要有進取心、有能力，如果是漢室宗親就更好了。

根據這個標準，先來看看曹操，諸葛亮和曹操在深層次的價值觀上存在嚴重衝突。前文說過，曹操父親曹嵩是個有宦官背景的巨貪，漢末來到琅邪避難。而從諸葛亮後來廉潔奉公的主張和做法來看，從小受到的教育應該比較正統。十來歲正是三觀開始形成、比較容易對社會陰暗面憤憤不平的年紀，諸葛亮和曹嵩住在一個郡裡，對曹家是什麼印象，可想而知。

這麼一個巨貪，後來搬家被殺了，曹操竟因此進攻徐州牧陶謙，屠殺徐州的老百姓，連諸葛亮來荊州都是拜他所賜。曹嵩的貪婪，諸葛亮有所見聞；曹操的殘暴，諸葛亮親身經歷。曹家在他眼裡是這個印象，再加上後來又要篡漢，諸葛亮怎麼可能輔佐曹操？

話說回來，當初曹操在徐州進行屠殺時，突然有一支援軍冒死擋了曹操。雖然最後沒能擋住，但多少給了苦難的徐州人民一點希望。這個不怕死敢來擋曹操的人，正是劉備。

劉備來徐州時，已經是平原國相了，算是地方市長，在青徐一帶有點名望。早年關東諸侯討伐董卓，曹操去了，孫權的父親孫堅去了，劉備那時連個縣令都不是，但也積極回應。（見《三國志．蜀書．先主傳》裴注引《英雄記》）他後來到平原國，把那裡治理得井井有條，禮賢下士，深得民心。孔融被黃巾軍圍得很痛苦時，想到的也是找劉備求援。可見劉備的「仁義」不是小說一味吹捧，歷史上確實有仁義的一面。

陶謙這次被曹操攻擊，就近去找公孫瓚的屬下求援，劉備也帶兵跟來。最後曹操因呂布襲擊兗州大本營，被迫退兵。陶謙就給了劉備一支部隊，劉備乾脆留下來追隨陶謙。

不管劉備是出於什麼動機，在徐州人民來看，這個人敢在曹操屠刀底下幫大家擋刀，簡直就是救世主。一個愛民如子、救民於水火、敢擔當的形象，逐漸在徐州樹立起來。陶謙後來讓徐州，和這個也有一定關係。諸葛亮對劉備的好感，就是從此時開始的。

恰巧，劉備是漢室後裔，還一直和曹操作對，而且積極進取，想成就一番大事業，和劉表也不一樣。

劉表是漢室後裔，是個名士，治國有一套，放在治世是宰相之才；可是放在亂世，就只能守境安民。歷史學家何茲全先生說過，劉表是「治世之賢臣，亂世之庸人」。何況劉表已經老了，早沒進取心了。

官渡之戰時，劉備曾建議劉表乘機偷襲曹操，劉表拖了半天最後不了了之。荊州的世家大族，尤其是蔡瑁、蒯越這些人，沒什麼爭奪天下的心思。整個荊州混吃等死，愈來愈像一臺接近報廢的「老爺車」，諸葛亮雖然在荊州有很多政治資源，但他不想和荊州陪葬。

對諸葛亮來說，和曹操、劉表確實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而從職業發展和價值觀上看，劉備簡直和諸葛亮神契合。

賢我，盡我

解決了職業發展方向和價值觀，接下來諸葛亮對這份工作提出的具體要求是什麼呢？

找工作最常犯的錯誤就是對自己認識得不清楚，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別人去大集團，說大集團錢多，於是自己也去大集團，到那裡發現可能最想要的不是錢，而是創意文化；別人去創業公司，說那裡能鍛鍊人，於是自己也去創業公司，結果發現想要的不是鍛鍊，而是穩定。

諸葛亮想要的是實現平生所願的大平臺，至於票子、位子，諸葛亮沒有太高要求。如果真的只是為了錢和權，他完全可以去找曹操、劉表，還有孫權。

我們看古今中外那些成大事者，一開始對金錢、權力都沒有特別執著的追求。這就是無欲則剛，沒那麼大的物質欲望，很多事情就能看得比別人更清晰，更能面對自己的核心需求。

諸葛亮的要求就一條，很簡單，但非常難做到。

就是「賢我，盡我」。

賢我，是指能認識到我是個人才，不能拿我當個什麼都不會的一般人；盡我，是指真正讓我的才能發揮出來。

這條要求在他見劉備時，沒有明確提出來。但赤壁之戰後，張昭曾來挖角，希望諸葛亮加入江東。諸葛亮的回答是：「孫將軍可謂人主，然觀其度，能賢亮而不能盡亮，吾是以不留。」（《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裴注引《袁子》）就是說，孫權是個很有能力的老闆，但我看他的度量，能認識到我是個人才，卻不能讓我充分發揮才能，所以我不能留下。

諸葛亮怎麼肯定劉備能「賢他，盡他」呢？

其中有一些感性色彩，例如前面說的諸葛亮本身對劉備印象就不錯。還有一點非常重要，就是他的麻吉徐庶在劉備那裡。

三顧茅廬這件事，一定程度上也是一次內推，徐庶把諸葛亮推薦給劉備。但我們看到的是內推給的機會，卻沒有注意實際上也是一次資訊溝通。劉備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重不重視人才，能不能專人專用，發揮人才的長處；他的團隊有什麼問題，需要什麼？透過徐庶，諸葛亮對這些方面都能充分了解。所以朋友很重要，不僅可以提供機會給你，還能為你提供真實信息，找工作，尤其是想找到非常合適的工作，離開朋友，離開圈子，哪怕你聰明如諸葛亮，都很難辦到。

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對方也能給。接下來，才是我們平時最重視的一項工作：對方想要什麼，我能不能給。劉備需要什麼，徐庶早就透露給諸葛亮。諸葛亮憑著〈隆中對〉面試成功，使劉備折服， 這是對症下藥。劉備最想要的是什麼呢？

劉備什麼都缺，缺兵，缺錢，缺人才，缺地盤，缺戰略。除了智商不缺，他五行全缺。

那麼，諸葛亮是怎麼把五行全缺的劉備，打造成全國三強的呢？

*本文摘自《究竟諸葛亮：鴻圖之下臥龍世代》，時報出版。

【作者簡介】

 

劉路

網名劉史君，資深編輯、歷史研究者。

北京出版集團京版若晴公司文博編輯部負責人，畢業於中國人民大學，主攻三國史、宋史。

編有《三國志蜀書集釋》，音訊課程有《跟諸葛亮學人生布局》、《三國「職」南針》，著有《武夫仁心--太平天子趙匡胤》、《這樣好讀的歷史．宋代的繁華》、《史家胡同循跡》，今日頭條「頭條中國史」主講嘉賓、喜馬拉雅「喜馬講書」歷史圖書解讀人。承擔《故宮博物院藏品大系．書法編．清代卷》、《中國革命烈士設施志．國家級烈士紀念設施卷》等國家級出版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