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九年八月七日，中國國家電影局下達禁令，暫停中國影片和人員參加第五十六屆台灣金馬影展。這是繼中國禁止遊客到台灣自由行之後，又一項杯葛台灣的舉動。以禁錮自己的人民和電影工作者，來達到懲罰台灣的目的，真是「厲害了，你的國」。

果然，有一些台灣的媒體人和文化人聽聞此訊息，如同某些觀光業者那樣，如喪考妣，夜不成寐，甚至哀嘆說，如果沒有中國這個大國的參與，金馬獎必將風光不再。但在我看來，沒有中國的金馬獎，可以做成「自由華語世界的金馬獎」，將不自由的中國剔除之後，自由世界的人們從此不必看到那些一聽到台灣電影人表達台灣獨立的願景，就擺出一副臭臉乃至「憤而離席」的中國電影人了。

中國不參加金馬影展，對金馬獎來說是福非禍。流亡香港的中國獨立電影人黃文海在臉書上說：「偉大的波蘭流亡作家米沃什（Czeslaw Milosz）早在上世紀五○年代出版的《被禁錮的心靈》中就指出：永遠不可能在意識形態禁錮的灰燼中找到鑽石。那些通過嚴苛、荒謬審查制度，才得以發行的龍標（中國公映的電影前面必須有一個龍標）電影，有什麼可看呢？盡是宣傳種族主義、高假大全黨文化、神鬼演義的垃圾。」

另一位在多個國際電影節榮獲獎項、流亡日本的中國獨立電影人、作家：柴春芽也在臉書上說：「美籍華裔學者黃仁宇在《萬曆十五年》中洞察明朝盛世之下必然衰敗崩塌之隱患。以敝人之所學，對於中國歷史之道，應有一二之感知。觀目前情景，義人幾乎根絕，邪惡毒陽凌空，風聲日日鶴唳，愚傲獨步天下，民至賤而君至暴，友豺狼之邦而敵正義之國。此乃邦崩做死之勢。歷史之反復，吾輩定能親睹。」

既然中共當局杯葛金馬獎，金馬獎執委會應當主動邀請那些為了自由而流亡的中國獨立電影人前來參展，唯有自由人之間才能有真正的交流並碰撞出精神火花。自由人跟奴隸是無法交流的，奴隸或奴才不可能創作出一流的藝術品。正緣於此，我多年不看在中國可以上映的電影了。

在我的記憶中，我到電影院看的最後一部中國電影是二○○二年張藝謀的《英雄》，看到一半就有想嘔吐的感覺──張藝謀心中的英雄不是刺客，而是一統天下的秦始皇。在炫目的色彩和動作的背後，是一顆自願為奴的心靈。那是明目張膽地向獨裁者秦始皇獻媚的、幫助當權者洗腦的精神鴉片。那也是張藝謀的投名狀，由此他獲得了北京奧運會總導演的丹書鐵券。

十多年之後，《英雄》的故事終於出現在中國的現實中：習近平果然以秦始皇和毛澤東為榜樣，將中國打造成一個全民道路以目、瞠目結舌的國度，如同賈誼在《過秦論》中描述的秦帝國：「秦俗多忌諱之禁也，忠言未卒於口，而身糜沒矣。故使天下之士側耳而聽，重足而立，闔口而不言。」言論的嚴格禁錮，是專制制度的重要特徵。

然而，這種禁錮並不能平息民眾的不滿和怨憤，反而會激起更強烈的批判與反抗，建立在刀尖上的權力從來不可能持久，正如賈誼所指出的那樣：「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內叛矣。」今天的中國正走在分崩離析的半路上。

*本文摘自《病毒、謊言、大外宣：中國造假如何毀滅全世界​》，前衛出版。

【作者簡介】

余杰

生於成都，求學於北京。

一九九八年出版處女作《火與冰》，在死水般寂靜的世紀之交掛起一陣旋風，暢銷百萬冊，有如魯迅和柏楊般的批判性文字和思想深深影響了中國一代年輕人。

二○一二年赴美，二○一八年入籍成為美國公民。致力於在思想觀念上顛覆中國共產黨的唯物主義意識形態、解構大一統的中華帝國傳統，進而在華語文化圈推廣英美清教徒精神與保守主義價值，也就是其獨樹一幟的「右獨」理念。

以寫作為職業和志業，集政治評論家、散文作家、歷史學者、人權捍衛者於一身，著作已有六十餘種，一千五百萬字，與兒子等身。著述涵蓋當代政治、古典文學、近代思想史、民國歷史、台灣民主運動史、基督教公共神學、保守主義政治哲學、人權和宗教信仰自由等領域。多次入選「最具影響力的百名華人公共知識份子」名單，並獲頒「湯清基督教文藝獎」、「亞洲出版協會最佳評論獎」、「公民勇氣奬」、「廖述宗教授紀念獎」等獎項。

以華語文化圈內唯一擁有言論自由和新聞出版自由的台灣為心靈家園，為近年來關於台灣論述最為深廣的非台灣人之一。喜愛台灣的美食、風景、朋友和書店。相信文字可以穿越時間與空間，得天下之英才而友之。

看更多《上報生活圈》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