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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瑪

●《紐約書評》編輯

●著有《零紀年:1945年史》

由於顯而易見的原因，看到一群德國暴民在街頭追逐外國人並抬起手臂行希特勒禮是尤其令人不安的。這是剛剛在開姆尼斯（Chemnitz）出現的景象，開姆尼斯是薩克森州（Saxony）一座荒涼的工業城市，曾經在前德意志民主共和國被奉為社會主義模範城市的典範（1953～1990年間這座城市曾被命名為卡爾馬克思之城）。

員警似乎無力阻止暴徒的橫衝直撞，而引發這場騷亂的誘因是兩名中東裔男子在一次持刀械鬥中殺死了一名古巴裔德國人。

但並非只有德國才有這樣的問題。數以萬計的德國人後來聚集在開姆尼斯市參加搖滾音樂會，抗議反移民的暴力行動。開姆尼斯市的暴民與新納粹勢力（neo-Nazis）、3K黨追隨者和其他極端主義分子有許多共同之處，1年前，美國維吉尼亞州夏洛特維爾（Charlottesville）的混亂局面就是這些人的傑作。

這兩座城市同樣有歷史污點：開姆尼斯市曾是納粹和共產黨獨裁統治的大本營，而夏洛特維爾則堅決捍衛奴隸制。而儘管兩地暴力極端主義的原因多種，但種族主義無疑是其中之一。

美國南方白人生活艱困　川普善用怨恨情緒

許多美國白人，尤其是南部農村地區生活的白人日子過得十分艱難——教育品質低下、工作糟糕，還要承受相對的貧困。但能夠維繫他們脆弱自尊的救命稻草，就是他們對黑人的種族優越感。這解釋了歐巴馬（Barack Obama）當選美國總統，為什麼對他們的自尊是一種打擊。他們感到自己的地位日趨降低。而川普（Donald Trump）則利用他們這種焦慮和怨恨的情緒。

中國崛起、歐洲和美國正在失去全球優勢的無力感，很有可能加劇遍佈西方的白人焦慮情緒。

許多東德人失去了專制主義的信念，並且無力或不願從統一德國的教育和職業機會中受益，這批人正轉而相信極右翼煽動者，他們將一切麻煩都歸咎在移民、難民，尤其是那些來自穆斯林國家的移民和難民。

當川普2017年在華沙宣佈，「我們這個時代的根本問題在於西方是否有生存下去的意志」時，這或許就是川普話中的含義。

這個問題又引出了另外一個問題：他所說的「西方」指的是什麼，以及捍衛西方是否必須推行種族主義。20世紀初曾經有一段時間，西方曾被共同的敵人（其中不少是德國人）定義為英法美自由主義。右翼民族主義者，其中很多是德國人，喜歡把倫敦和紐約形容為「猶太化」（Jewified）的城市。

自由社會受金錢統治　反猶太、極右翼脫不了關係

按照這樣的觀點，自由社會接受金錢的統治，而不是主張共同的血脈和土地。匈牙利裔英國哲學家科爾奈（Aurel Kolnai）在1930年代撰寫了一本名《反西方戰爭》（War Against the West）的著名的書籍，他筆下的反西方戰爭指的是納粹針對西方民主國家的攻擊。

但就像荷蘭人和斯堪地納維亞民粹主義者現在利用同性戀人權、女權主義作為攻擊伊斯蘭教的象徵性棍棒一樣，右翼領導人已經將「西方」視為必須加以保護，免受穆斯林群體傷害的東西。

這些領導人常把「猶太-基督教西方」掛在嘴邊，再加上他們對以色列右翼政府的熱情，保護他們免受反猶太主義的攻擊，因為傳統觀念認為反猶太主義、極右翼勢力脫不了關係。

要想將仇外主義中包含的種族、文化或宗教理由分開並不總是那麼容易。少有政客像一位

名叫鮑德（Thierry Baudet）的剛剛嶄露頭角的荷蘭年輕政客那樣在2017年大選之前明目彰膽地宣揚種族主義，他當時曾就「外國人順勢稀釋荷蘭人」提出警示。還有賓州的共和黨官員不久前稱黑人足球運動員為「狒狒」。

拒絕承認伊斯蘭教　認為威脅西方文明

19世紀末之前，人們以宗教語言來表達反猶主義。猶太人傷害了救世主耶穌基督。猶太人用基督教兒童的鮮血來烘烤逾越節宴會上的薄餅，諸如此類。當偽科學種族理論成為主流時，這種情況發生了改變。一旦在猶太人、雅利安人間完成了明確的生物學區分，擺脫種族主義陷阱就成了不可能的事。

拒絕承認伊斯蘭教是一種宗教信仰，是相信穆斯林對西方文明構成威脅的人們的共同主題。據他們所稱，這是一種文化，其與「西方價值觀」格格不入。過去，有關猶太「文化」的一模一樣的觀點也常被提及。

儘管穆斯林民眾背景同樣形形色色，而且來源於許多國家（猶太人也是如此），對伊斯蘭教抱有的敵意仍然可能是種族主義的一種形式。透過行為模式或出身而與之相關的人均成為必須驅逐出去的異類。

川普掌握大權　把種族主義帶入政治主流　

而這種形式的偏見很少會止步於穆斯林群體。我懷疑開姆尼斯那些追趕哪怕有一點點不像歐洲人的暴民們會特別關注信仰或文化問題。烏合之眾們尖叫的口號是：「德國是德國人的，外國人滾出去！」

夏洛特維爾的新納粹分子展示舊邦聯標誌、攻擊黑人來弘揚南方文化；當年邦聯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是保護白人至上主義。而這恰恰是示威活動的目的。但參與示威者同時大喊：「猶太人絕不會取代我們的位置！」。

上述情緒一直隱藏在西方社會的邊緣地帶，尤其是在白人至上主義擁有悠久而曲折歷史的美國。希望獲得更多選票的右翼政客經常暗示可能對這些偏見持贊同態度。

當川普宣稱夏洛特維爾的暴徒包括一些「非常優秀的人」，並將墨西哥移民稱為「強姦犯」時，他將種族主義拖進了政治主流。一旦西方世界最有權勢的人開始煽動暴民暴力，很明顯，無論你如何定義西方，西方都正面臨著一個嚴重的問題。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The West’s Race Problem》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