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拿不到全A的大學生-譚美.達克沃絲

美國聯邦參議員達克沃絲(乘坐輪椅)等人於2021年6月代表美國政府贈與台灣75萬劑疫苗,她的回憶錄《活著的每一天》近期在台出版。(湯森路透)

美國聯邦參議員達克沃絲(乘坐輪椅)等人於2021年6月代表美國政府贈與台灣75萬劑疫苗,她的回憶錄《活著的每一天》近期在台出版。(湯森路透)

編者按:譚美‧達克沃絲在2021年六月台灣Covid-19疫情最緊繃時,偕同另外兩位參議員旋風般代表美國政府送來75萬劑莫德納疫苗。這本達克沃絲參議員的自傳《活著的每一天》,即是敘述一位泰裔又有華人血統,在貧窮線上掙扎生存的女性,如何透過自身努力,進而從軍,在戰場上負傷身殘卻堅持職守到最後的故事。

 

一張郵票也得省

 

為了維持全家生計,我歷經數月的打工、念書、揮汗如雨地奮鬥,總算來到高中最後一年的終點。我從校內選拔賽脫穎而出,代表全校在畢業典禮致詞,不過我不太記得自己講了什麼。關於那一天我只記得唯一一幕,而且這深深烙印在我腦海裡。

 

我走過講台、從校長手中接過畢業證書時,人都還好好的,不過一踏上麥金利中學青翠美麗的草坪,我放聲大哭,而且一哭就停不下來。我走向爸媽坐的地方,滿臉涕淚縱橫。媽常做花圈到慶會場合叫賣,那天她也給我做了一個。她把花圈戴到我脖子上,而我怎麼也無法恢復平靜。同學都在為彼此戴花圈、互相擁抱、開懷大笑,只有我泣不成聲。他們問我:「譚美,怎麼啦?妳不開心嗎?」

 

我是開心,但我內心更有五味雜陳。好幾個月以來我都在推著巨石上山,一路氣喘如牛,深怕自己半途而廢——我害怕我的氣力隨時會用盡,這塊石頭會把我壓扁。不可思議的是,最終我真的把石頭推到了山頂。我拿到高中文憑,再也沒人能把它奪走。那一刻我所感受到的寬慰、自豪、快樂和精疲力竭,化為淚水泉湧而出。我頂著如此沉重的壓力不知有多久,這是我第一次終於能鬆一口氣。

 

當然了,因為本性難移,我沒有放鬆多久。珍貴的文憑已經到手,現在我能專心面對青春人生的下一件大事了:上大學。

 

我知道爸的繼女戴安娜——跳過級的那個——念了杜克大學,雖然我很想證明自己也有那個本事,不過我連申請都沒申請。杜克的學費有如天價,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我們光是申請費就出不起了。

 

除此之外,我也懷疑自己進得去。雖然我在麥金利排全班前幾名,我的平均成績是三‧八分。我從沒拿過全A,絕對上不了常春藤盟校,也拿不到高額獎學金。多年後,我應國會行程安排去參觀麻省理工學院和哈佛大學,我說那是我「沒那個智商申請的學校巡禮」。哪天我要是有錢,我想為成績只有中上的學生設立獎學金——那些孩子就像我,拚命努力又花大把時間做功課,最後卻總是只得B+,拿不到A。一個學生有沒有前途,成績不是唯一的指標。

 

最後我只申請了一間學校,即夏威夷大學。我是本州居民,所以大一學費很便宜,每學期不到一千美元。而且留在檀香山能繼續在威基基海灘發傳單,要是找到待遇好一點的工作也就不用再發了。

 

事隔多年後,我才得知爸媽是怎麼為我湊出大一宿舍費的。媽在要去精品小店的日子會早早出門,走路而不是搭公車上班。爸也一樣,走路去上守門人的班,把車錢省下來。一趟公車六十分錢,所以他們兩人一天可以存兩塊四。他們把這筆錢收進一枚信封,每週結束時會有十二元,他們再從薪水挪出五元,湊成十七元。每週就付這筆錢為我保留宿舍房間,直到八月的入住日為止。

 

然後他們其中一人,或兩人結伴一起,從我們家走五公里到大學繳這筆保證金。那時他們沒有銀行帳戶,不能開支票,郵寄現金又不保險。他們反正也不會那麼做——何苦為信封跟郵票浪費錢?當時寄一封信要花二十二分錢,幾乎夠我或湯姆吃一頓學校補助餐了。那幾個月我們還得伸手進公共電話退幣口碰運氣、緊盯著地上有沒有銅板閃爍,付郵資實在太奢侈、太可笑了。

 

一九八五年,我爸媽整個夏天還是不斷工作,盡可能存下每一分錢。媽接到一件大案子,為一整個傳統呼拉舞團縫製舞衣,於是她卯足了勁,沒日沒夜地工作。這些舞衣可不是比基尼上衣加草裙,而是有多重摺邊的長裙,所以要固定的裙襬也很多,每一道都是曠日費時的苦差事。我能幫忙就盡量幫,可是手縫裙襬實在單調無聊得要命,我才做一個小時就覺得全身僵硬。反觀我媽,她連做好幾個小時也不嫌累。看著她苦苦趕工,弄得腰痠背痛加手指見血,從此以後我都很欽佩在海外揮汗工作的勞工,我們的廉價服飾和家用品就是跟那些工廠買的。

 

從我們家的遭遇能清楚看到一個關於薪貧族的真相:我們家最賣命工作的時候,就是活在貧窮線那時候。有人說薪貧族不需要基本生活薪資,或說他們要想往上爬就得更努力打拚,這些說法都很殘忍。我能根據親身經歷告訴你,社會現實不是這麼運作的,偏偏一大票從沒窮苦過的政治人物好像都這麼認為。

 

現在我高中畢業了,於是在心智障礙公民協會(Association for Retared Citizens)當起全職輔導員;那個組織在八〇年代叫那個名字,現在直接簡稱為ARC。整個夏天,我白天都在輔導成年的心智障礙者學習生活技能,傍晚再趕到威基基海灘發傳單。

 

我們家在那年夏天掙足了一筆錢,讓爸媽和湯姆飛去維吉尼亞。爸總算在伍茲托克(Woodstock)一家雞肉加工廠找到工作,擔任聯邦食物視察員,那裡距他的故鄉溫徹斯特不遠。他的起薪是聯邦敘薪標準的GS-4級,當時相當於年薪一萬五千美元,外加社會福利。對他這種曾經多年走路有風的大人物來說,這恐怕不算值得吹噓的待遇,但還是遠高於當守門人拿的小費。爸在太平洋另一頭生活了二十年,現在總算要回歸故里了。

 

因為他這份新工作,我們家自從移居新加坡以來也首度有了健保。我們住在夏威夷期間完全沒有一般健保或牙醫保險,如同美國無數的家庭,我們只能暗自祈禱沒人生病或受重傷——也是萬幸,我們真的都沒有。我記得自己唯一一次去看醫生,是為了應徵餐廳服務生的工作去做體檢。那次我跟很多需要廉價醫療服務的女性一樣,是靠當地計畫生育協會(Planned Parenthood)的診所解圍,在那裡做了免費體檢。

 

媽為了維持家計不眠不休地工作,整個人都榨乾了,搬家的計畫令她精神一振——主要也是因為爸總算有了一份待遇較佳的工作,她如釋重負。至於爸,雖然他年輕時恨不得離開,現在多少也對返鄉釋懷了。不過當時正要升十一年級的湯姆大受打擊。他練成頂尖的趴板衝浪手,即將有機會拿到贊助,年方十五歲就成為職業選手,不過他還太年輕,不能獨自在夏威夷生活。

 

爸媽在那年八月底決定搬家,那時我剛開始念大學。那段時間於我們全家人都是巨大的轉折,可惜對湯姆來說,這個轉折代表夢想的終結。至於我,夢想才正要展開。

※本文摘自《活著的每一天:譚美.達克沃絲回憶錄》/八旗文化出版/作者為現任美國聯邦參議員(2017至今)。她曾在軍中服務23年,並於2004年伊拉克戰爭中,在駕駛直昇機時遭受敵軍攻擊而失去雙腿。不可思議的是,在重傷之下,譚美仍奮不顧身,一心掛念同袍的安危。她的英勇為她贏得紫心勳章。而她的同袍冒死救回她一命的情誼,也讓她決心活著的每一天都要對得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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