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痛斥吳音寧「她懂什麼」，到昨天一聽到吳音寧的名號，立刻怒飆髒話：「我為何要（向她）道歉，我操。」柯文哲這位打遍藍綠無敵手，在台灣政壇舉重若輕的「網紅市長」，何以一聽到吳音寧就抓狂？是個饒具趣味的話題。

分析柯文哲為何能在這兩年於台灣政壇崛起的途徑有很多，一個最主流的說法是，這位「阿伯」代表一股不同於既有政治勢力的反建制力量，因為選民唾棄或不耐煩於既有藍綠結構，所以撐出他的政治空間；即便他若干作法與傳統政治人物無甚差異，卻更容易獲得年輕人的支持或原諒；例如，一樣是穿高腰褲，吳敦義是老土，柯文哲是可愛；一樣搭公車或走路上班，別人是矯揉造作、增加維安成本，他卻是親民又自然。

簡單講，柯文哲的崛起，不在於他揭櫫了什麼令人耳目一新的政治理念，而在相對於民進黨與國民黨的建制化、固著化，柯文哲營造了一個可能可以顛覆現有結構的政治想像；在這想像之下，柯文哲的在議會搔頭弄鬼臉，是極其可愛的真情流露；當被問到複雜難解的政治議題時，他一句：「算了，我們還是回去好好做事。」居然就可以極其輕易地迴避轉身，那是多少政治人物艷羨的政治特權……

不過，柯文哲這一套，卻對吳音寧全然失效。早先，柯一度譏諷吳是「政治小白兔」，但最近談到吳音寧，卻顯得氣急敗壞，甚至丟出吳是「新潮流打手」、「政治炸彈客」等政治陰謀論，這豈是過去兩年笑傲台灣政壇的柯P風格？

眾所皆知，吳音寧是由農委會派任，這項任命案是由行政院與台北市政府互相磋商，具有濃厚的妥協色彩。一開始，由於吳音寧笨拙的議會答詢，使得「年薪250萬實習生」的封號緊緊跟著她，不僅議會的國民黨團以此為攻擊點，就連作為吳音寧直屬上司的柯文哲也樂得拿她當提款機，不僅在議會裡直接羞辱吳音寧，也以此與民進黨政府切割。在情勢最惡劣時，連民進黨政府都一度動念要吳音寧請辭北農總經理，認賠止血；只是沒想到被吳斷然拒絕。

吳音寧長期從事農運，寫過專書，為了彰化農民曾長期與地方派系周旋，還曾因為想瞭解印第安農運在沒水沒電的墨西哥山上住了兩個月，她當然不是「年薪250萬實習生」。因為她過往豐富的農運資歷，若干進步社運圈一直對吳音寧有相當高的支持度，也使得她得以挺過前一波柯粉的全面攻擊。

事實上，北農改建方案從去年底提出來就爭議不斷，不少都審委員痛批根本是個災難，所以北農在今年三月自提了另個版本，根據北市議員的說法，市府版與北農版更在今年七月整合成另個滾動式修正版本。如今卻因為柯文哲痛罵吳音寧而一躍成為全國矚目的話題，到底誰的責任比較大，這其中有幾項判準：

一、兩版本已經初步整合了，柯文哲知不知情？如果不知情，以此批評吳音寧當然有失公允，如果知道還自己挑起這個話題，又是所為何來？第二、北農版改建方案是在三月提出、四月送審，那時候吳音寧還有進議會，但當時有人把改建案當回事嗎？若不是柯文哲一句「她懂什麼」，誰會在意北農怎麼改建？第三、北市府指責吳音寧沒有行政倫理，但這不是倡言「公開透明」的柯市府最想打破的事嗎？讓外界好好討論北農版為何可以省下11億實在是好事一樁，為何這樣氣呼呼地痛罵下屬？

柯文哲崛起於藍綠夾殺，憑一人之力直挑戰藍綠兩黨，對於無所失去的他，贏了固然驚喜，輸了更有悲劇英雄的澎湃。如今，半年前沒被「剿滅」的吳音寧意外地成為柯文哲的「對照組」；這個時候，柯文哲龐大的市府機器反而成為建制派，面對這個對抗巨人哥利亞的大衛，甚而是略帶傻氣的唐吉訶德，柯文哲再無遊刃有餘的從容。

北農人事沒有多少政治份量，一切爭議都從柯文哲自己的態度開始。從先前在議會裡公然嘲笑羞辱吳音寧，到如今聽到吳音寧就咬牙切齒、怒爆粗口，那是因為吳音寧之於他，猶如柯文哲之於兩大黨，這反而讓他亂了方寸。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