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乃仁為何退（新潮）流退黨？在報端揭露的內部群組說了大概：「那樣羞辱小段（段宜康）的文字，鄭文燦都簽得下去，新潮流還有存在的理由嗎？」不過這只是表面原因，真正的理由是吳乃仁在稍後接受媒體訪問時說的：「碰到權力時，大家默不作聲，令人失望。」這句話很多人沒看懂，要理解真正的脈絡，必須從所謂中生代推舉卓榮泰參選黨主席談起。

卓榮泰擔任過台北市議員、立委及謝長廷任閣揆時代的行政院秘書長，一路循著謝長廷的軌跡而上，因此不少人將之認定為「謝長廷大弟子」。在蔡英文執政時代之前，這種派系歸類一點問題都沒有；不過，過去幾年來，謝系在民進黨內的組織力江河日下，不僅比起第一派系新潮流瞠乎其後，就連「正國會」也高它一籌；加上，卓榮泰在蔡英文執政後的第一項政治任命其實是民進黨副秘書長（秘書長為洪耀福），爾後再任新潮流賴清德內閣的秘書長，所以其謝系人馬印記早已淡化，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濃烈的主流英系色彩。

蔡英文辭主席後，民進黨內幾乎找不到合適的中生代可以接班。鄭文燦要留在桃園拼政績，林右昌林智堅都太嫩，新敗的陳其邁林佳龍不足言勇，躊躇再三；於是出身謝系，當過新系閣揆秘書長，又被主流英系認可的卓榮泰名字就浮了出來。卓榮泰政治歷練豐富，談吐應變也都不錯，就這樣成為派系妥協下的共同交集；尤其他過去兩年已經充分獲得當權派認可，對英系而言是個「安全的黨主席」。

新選出的民進黨黨主席有三項重要任務：一、產生下一屆民進黨區域及不分區立委名單；二、與其他政黨（尤其是時代力量，可能還包括柯文哲陣營）協調立委提名佈局；三、掌握總統提名的方式與時程。關於第一點，派系共治下的民進黨早有一套既定的規則，黨主席著墨的空間不大；至於第二點，則要是視政治局勢的推移再做盤算，但也不脫派系的共同決定。所以，新任黨主席最有左右迴旋空間的部分就是民進黨下屆總統提名。很顯然，英系已透過佈局卓榮泰向黨內宣示蔡英文當仁不讓的決心。

現任總統表達尋求連任的決心，此事的確在情理之內。不過，此次民進黨的大敗是史無前例的，不僅只剩六席縣市長是退回到當年的黨外時期，三成九的縣市長選舉得票率同樣是民進黨創黨以來僅見，更跌破國民黨在2014年九合一選舉大敗的底線。這樣的執政黨即將在一年後面對另一場更大的選舉，可說已經命懸一線了，但所有的敗選檢討與權力改組依舊一如舊慣、水波不興；更甚者，理當負最大責任的總統兼黨主席還擺出下屆選舉「非我不可」的權力佈局，這是向民進黨的公職、支持者，以及所有選民釋放什麼樣的訊息？

用棒球比賽來比喻，先發投手被打爆了，即便不立刻換中繼後援投手上場，也至少應該讓其他投手在場邊熱身，但如此「指定教練」的作法，無異於告訴所有的隊員與觀眾，「我就是要投到底」。用這個方法堵住所有想上場接替或練投的投手，試問，這樣的球隊能得到真正的團結嗎？有可能打出隊型嗎？

說白了，蔡英文作為一個尋求連任的現任總統，只要她不鬆口，民進黨內沒有任何派系或個人，敢甘冒「破壞團結」之大不諱去挑戰一位現任總統。新系領導人段宜康說他自己也是「保皇派」，「蔡英文選不贏，民進黨沒有其他人選得贏」，其實是對也不對。對的是，此刻的民進黨經不起派系惡鬥與折騰，所以大家只好一起「保皇」；不對的是，就2020總統選舉的大局來講，這其實也不是「保皇」，而是在保新潮流（可能還有賴清德），免得他們再成箭靶，斷了最後的命脈。

吳乃仁今年71歲，他從37年前投入當時的黨外運動，35年前擔任「黨外編聯會」會長，34年前創辦《新潮流雜誌》，一路與國民黨政權鬥爭，也與黨內派系抗衡，左右甚至主導民進黨的運動與執政路線，所以他當然早就看清楚民進黨對這場敗選的因應與權力佈局意味為何……吳乃仁曾多次為蔡英文操盤選舉，他此次終於忍不住劍指小英，卻也讓人嗅聞到更多「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感懷。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